“……救我……”
那微弱到几乎被白噪音彻底吞噬的气声,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入林薇的耳膜,直抵大脑深处。
她猛地睁开眼,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几乎要蹦出来。卧室里只亮着一盏昏暗的睡眠灯,陈默已经不在身边,应该是去了书房。那副白色的“脑波舒缓仪”依旧戴在她头上,持续散发着低频的嗡嗡声和规律的微电流。
是幻觉吗?
是因为极度恐惧和心理暗示产生的幻听?
还是……这可怕的设备真的在传递着什么?
她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摘掉它,但手臂却沉重得抬不起来。不是物理上的沉重,而是一种源自意志的涣散和无力感。那药片和喷雾似乎开始起效了,一种虚假的、被迫的平静感像潮水般包裹着她,试图将她的警惕和恐惧一同淹没。
但她死死咬住舌尖,用疼痛刺激着自己保持清醒。不,她不能睡,不能屈服。那个声音……太真实了。
第二天早晨,林薇在一种昏沉和清醒交织的撕裂感中醒来。头有些闷痛,像是宿醉未醒。陈默已经穿戴整齐,正坐在床边温柔地看着她。
“睡得好吗?”他递过来一杯温水,和另一颗白色的药片,“脸色看起来好多了。李医生说需要坚持。”
林薇看着那颗药片,又看了看床头柜上那瓶喷雾和白色的“舒缓仪”,胃里一阵翻搅。她接过水杯,假装吞咽,巧妙地将药片藏在了舌根下。她需要保持绝对清醒。
陈默似乎没有察觉,满意地笑了。“今天感觉怎么样?有没有更放松一点?”
“嗯……好像……是有点效果。”林薇垂下眼,含糊地应道,努力扮演着一个被“治疗”初步安抚的角色。她不能让他起疑。
陈默离开后,她立刻冲进洗手间,吐掉了药片,用冷水反复洗脸。她看着镜子里脸色苍白、眼下却带着诡异平静感的自己,感到一阵深深的恐惧。这些“治疗”正在强行塑造她的状态。
她必须找到方法抵抗。
她想起那个气声。如果那不是幻觉,如果“舒缓仪”真的在传输某种信息,那么它很可能需要连接某个信号源。她仔细检查了这个设备——它没有明显的接口,似乎是无线充电,整体密封。
但任何电子设备,只要在工作,就可能存在漏洞。
她拿出自己的旧手机(陈默给她换了新手机,但旧的她偷偷留了下来),打开一个以前用来测试无线麦克风频率的、功能简单的频谱分析App(这是她以前做声音采集时用过的)。她将手机麦克风靠近那副“舒缓仪”。
App屏幕上,显示出一条稳定的、代表持续低频噪音的粗壮谱线。果然如此。
她耐着性子,等待着。一天的时间里,只要戴上那个设备,她就用手机偷偷监测。
大部分时间,频谱毫无变化。直到傍晚那次“治疗”时间,当那熟悉的嗡嗡声再次响起后不久,频谱图上,在那条稳定的低频噪音谱线之上,突然极其短暂地跳起了一个尖锐的、频率更高的脉冲尖峰!
尖峰一闪即逝,快得几乎无法捕捉,但它确实存在!
紧接着,大概一两分钟后,那个微弱的、断断续续的气声再次出现了!
「……听……见吗……」
这一次,她听得更清楚了一些!是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极度虚弱,气若游丝,但充满了无法形容的绝望和急切。
林薇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不是幻觉!这个设备,在接收或发送着某种被主信号掩盖的次级信号!那个李医生,绝对有问题!
她疯狂地思考着。这个信号是从哪里来的?是发给她的?还是……她无意中截获了发给别人的信息?那个女人是谁?她为什么能用这种方式传递信息?她也在接受“治疗”吗?
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她能不能……回应?
她等到下一次脉冲尖峰出现、那个气声再次隐约响起时,猛地用手指关节,用尽全力,有节奏地、快速地敲击着那副“舒缓仪”的硬质外壳!
嗒、嗒嗒、嗒——(模仿最简单的求救信号SoS的节奏:三短、三长、三短)
她不确定这粗糙的敲击能否被转换成信号传回去,但她必须试一试!
敲击之后,频谱图上的脉冲尖峰突然消失了。那个气声也戛然而止。
对面……听到了吗?被发现了?还是信号中断了?
林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屏息等待着。
几秒钟死一般的寂静后。
频谱图上,突然爆发出一连串极其急促、毫无规律的剧烈脉冲,仿佛对方正在疯狂地、杂乱无章地敲打着什么,充满了激动和绝望!
紧接着,那个气声再次响起,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一点,仿佛挤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b……37……逃……」
b-37!
这个词像闪电一样击中了林薇!
那个女人知道b-37!她是在警告她?让她逃?
就在这时——
“薇薇?”
陈默的声音突然从卧室门口传来,温和依旧,却毫无征兆。
林薇吓得魂飞魄散,猛地将手机锁屏塞到枕头下,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他听到了多少?看到了多少?
陈默端着一杯牛奶走进来,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她头上戴着的设备,又落在她苍白的脸上。
“怎么了?出这么多汗?”他伸出手,似乎想触摸她的额头。
林薇下意识地猛地一偏头,躲开了他的触碰。
这个反应过于激烈了。
陈默的手顿在半空。
卧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他脸上的温和一点点褪去,眼神沉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但那无声的压力,远比任何质问都更令人窒息。
他看到了。他一定察觉到了异常。
几秒钟后,他缓缓收回手,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治疗的时候,要专心放松。不要做别的事情,会影响效果。”
他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她枕头边缘露出的一角手机充电线。
然后,他转身,将牛奶放在床头柜上。
“喝完牛奶早点休息。”他说完,便走出了卧室,没有回头。
林薇瘫软在床上,浑身冷汗淋漓,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
几分钟后,她头上那副“脑波舒缓仪”的嗡嗡声,毫无预兆地、提前中止了。
它被远程关闭了。
与此同时,她的新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显示出一条来自陈默的消息。
「明天开始,李医生建议加大治疗强度,帮助你更好地聚焦和放松。我会全程陪你。」
消息下面,附着一个详细的、精确到每分钟的新日程表。从早晨起床到晚上入睡,每一项活动——吃饭、休息、绘画、“治疗”、甚至短暂的户外散步——都被严格规定了时间和时长。
像一个为机器人设定的程序。
而所有活动的监督执行者,都是陈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