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迦音望着谢云舟说:“我们现在就可以画。”
谢云舟感觉有些诧异:“你说什么?”
我告诉你一个事情,或许你会很吃惊。”曲迦音说着走到行囊边上,从里面掏出一个画轴,“这是我前几日寻来的宝物,叫做‘芥子画轴’。”
谢云舟盯着那画轴问:“芥子画轴?”
“正是,你知道‘芥子须弥’这个词吧,小小的芥子可以容下大大的须弥山,你别看这个画轴小,却能改变大千世界。”
谢云舟听闻此言更加疑惑不解。
曲迦音忍不住笑了一下:“刚才你说我们只能下山之后再画,但有了这个画轴就不一样了,把想要的东西画在画里,就能出现在眼前。颜料、绢纸、画案以及各种需要的东西,我们现在就可以画出来。”
谢云舟沉吟了片刻说:“你是说,这画轴可以改天换地,颠倒乾坤吗?”
曲迦音噗嗤一笑:“那自然不可以,芥子画轴只在需要时提供必要的物品,不能大变活人,也不能天降横财。”
曲迦音看到谢云舟看自己的神色有几分复杂:“怎么,你不相信?”
谢云舟笑意淡了不少,摇摇头:“不是,我只是想到了志怪小说里,有了神器宝物的人,势必会引起各种风波。”
接下来的话谢云舟没说出来,但曲迦音明白,他要说的话是——我为你担心。
在谢云舟心里,她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曲迦音说:“心无贪念,宝器不过平常。欲念丛生,凡物也掀风浪。风波不在器物,而在人心。”
谢云舟闻言,眉间的忧色稍霁:“说的好!那我们此刻便画?”
曲迦音想了想说:“不过,我们要先去个地方。”
曲迦音和谢云舟来到了之前的断桥前。
曲迦音说:“芥子画轴短时间内只能使用一次,我们要在这里先把断桥修好,而后再带着画具回到观山崖。”
谢云舟瞬间明了:“那我们开始吧。”
曲迦音抽出了一支笔,把芥子画轴展开,画轴竟然悬在了空中。
她凝神屏息,先绘制了眼前的山景,而后在两山之间画了一个比之前更坚固结实的吊桥。
接下来在空地上画上了他们需要的折叠桌案,绢纸和颜料。
在绘画的时候,曲迦音力求让自己的画尽量写实并充满细节。
同时她在心中一直念着:“此时此刻,芥子纳真。”
最后一笔勾勒完成,她把手一扬,忍不住大声道:“此时此刻,芥子纳真!”
话音方落,四周骤然涌起白雾,远处什么都看不见,甚至近在咫尺的二人,都变得模模糊糊。
过了一会儿,浓雾散去之后,他们发现那座断裂的吊桥已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稳固的新桥,横跨深渊之上。
同时面前出现了一张轻便的画案,案上笔墨纸砚、石青石绿等颜料一应俱全。
谢云舟有一些吃惊,他摸了摸眼前的东西,触感非常真实,又走近看了看桥,也是坚固异常。
谢云舟转身看曲迦音,她收好了画轴,含笑望着他,风正吹动着她的衣襟。
虽然两个人经过了山中一夜之后,都有些形容憔悴。
但在谢云舟的眼中,此刻的她是那样的楚楚动人,神采熠熠。
“走吧,”曲迦音轻声道,“我们快回去画画吧,抓住此刻难得的美景。”
谢云舟用力点点头,心想,我会永远记住这一日,记住和曲迦音一起在茱萸顶观山崖看到的美景。
当然,这份“铭记”很快便有了分量,因为他们要把画案和各种用具再抬回到观山崖。
没办法,芥子画轴短时间内只能启动一次,要是在观山崖画出画具就没法修复吊桥了。
现下,谢云舟虽然觉得二人有点狼狈,但他开心极了。
等到观山崖放下画案之后,谢云洲忍俊不禁:“若后来者看见此处出现画案,不知会作何感想?”
曲迦音铺开绢纸:“或许他们会想,这一定是画痴留下来的,一桩趣闻雅事。”
曲迦音望着层峦叠嶂,朝霞渐渐隐去,山的翠色愈浓:“好了,江山如画,此刻不画,更待何时?”
二人再无言语,开始用心作画。
曲迦音擅长画山水,先用淡墨勾出山峦的轮廓,将山势的险峻与壮美流畅呈现。
她取出通过芥子画轴变出的珍贵的石青、石绿颜料,通过渲染的手法将渐变的漂亮青色留在画上。
谢云舟擅长画人物,曲迦音告诉谢云舟,在这里是什么景,景中会有什么人,那里是什么景,又会有什么人。
谢云舟构思着人物的形态与神情,他将文人的风雅,走卒的辛劳,孩童的天真,女子的娴静,都恰到好处地展现在画中。
众人与周围的环境融合着,仿佛本来就身处在这画中世界。
二人心无旁骛,浑然忘却了时间流逝
等到稍作休息之时,发现已经过去了大半天。
长卷自然是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画完的,还需要带回去细细雕琢。
但现在整个画作已足够让人惊艳了,可以肯定的是完成后必定是一幅传世佳作。
这时,曲迦音和谢云舟都感觉到腹中有些饥饿。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随即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曲迦音笑着说:“方才我们没有画食物。”
谢云舟也忍俊不禁:“我们的干粮昨天已经吃完了,刚才就顾着画桥和画具了。”
曲迦音说:“我看这个画作大致的东西已经差不多了,还需要把细节补上,待我们拿回去慢慢画吧。”
“好。”
曲迦音和谢云舟收拾好东西准备下山,等他们走过吊桥之后,两个人都觉得饥饿难耐。
他们几乎同时想到真武庙离这里比下山更近,不如去供一些香火钱讨要一些素食,先充一下饥。
曲迦音和谢云舟回到真武大帝庙,向道童说明来意,道童看二人神情有些狼狈,忙进膳堂盛来一些斋饭。
此时住持踱步而来,见他们风餐露宿的样子,就问怎么回事。
曲迦音和谢云舟自然不能说是因为桥断了,他们又用芥子画轴给修复了。
于是解释道,这里景色太美,潜心作画,不觉忘了时辰。
话音刚落,一个温润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这般废寝忘食,可是绘得什么佳作?”
曲迦音和谢云舟循声望去,一个清隽贵气的中年男人走过来。
他穿着道袍,衣襟和袖口中有暗纹透出,头上用一枚造型别致的玉簪挽起,腰间束带垂下一枚同样质地的玉佩。
来人仪态端方,目光深邃,举手投足间气度雍容。
男人含笑问:“某素好丹青,可否让某看一看是什么样的佳作?”
曲迦音和谢云舟对视了一眼。
此时住持亦在一旁道:“这位檀越颇擅丹青,不如让他指点一二。”
曲迦音和谢云舟来到观里讨素斋本就有点不好意思,既然住持开口,自是不便推辞。
二人稍做整理,在案桌上展开了刚才仔细收好的长卷。
“此乃《江山图》。” 曲迦音道。
随着长卷徐徐展开,男子目光越发专注。
“朕……真是从未见过如此令人惊艳的《江山图》,山峦叠嶂,气韵雄浑;石青晕染,苍翠欲滴。这山中的文人雅士,贩夫走卒,寥寥数笔,充满灵气。此处留白不错,此处可再添些笔墨……”
他对画中笔法、设色、构图逐一品评,见解入微,显然是精于此道的大家。
曲迦音和谢云舟听得心悦诚服,连声道谢,并表示受益匪浅。
末了,男子目光灼灼看向他们:“你二人是宣和画院的画学生?这幅画是谁绘的?”
他显然已知晓画院学生在此写生之事,二人点头称是。
谢云舟恭敬道:“学生谢云舟,这幅画是友人曲迦音画成的。”
曲迦音补充道:“学生曲迦音,友人谢云舟绘制了其中不少人物。”
男子看着二人,满眼都是赞赏的神色:“若此画完成得不错,朕选你们做侍诏,直接进入宫中作画,你二人可愿?”
此言一出,曲迦音与谢云舟皆吃了一惊。
男子身旁一位面容和善的中年随侍细声细语地提醒道:“还不快谢陛下恩典?”
陛下?!
曲迦音和谢云舟心头一震,立刻跪拜行礼。
“画学生曲迦音——”
“画学生谢云舟——”
“叩谢陛下天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