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我睡着的时候,你们最好也别想做梦!
天光乍亮,晨曦的微光驱散了庭院中最后一丝薄雾。
谭浩刚从井里捞起半块冰镇西瓜,啃得正欢,眼角余光却瞥见一抹素白的身影软软地倒在了讲堂的台阶上。
是林诗雅!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只见她脸色惨白如纸,双目紧闭,嘴唇无意识地翕动着,破碎的音节断断续续地溢出:“师父……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我……”
谭浩心头一紧,顾不上擦嘴角的西瓜汁,立刻蹲下身,伸出食指探向她的鼻下。
气息虽然微弱,但还算平稳。
还好,人还活着。
他松了口气,下意识地想扶她起来,指尖却无意中碰触到了她的额头。
就在这一瞬间,他胸口处那道沉寂已久的神纹,竟毫无征兆地微微发烫,仿佛沉睡的巨龙被惊醒,与远方的某种存在产生了同源的共鸣。
这感觉……
谭浩眉头紧锁,还未等他深思,一道尖锐的破空声由远及近,啸月那焦急万分的身影如离弦之箭般落下:“主上!不好了!北荒三十狼卫,昨夜在营帐中齐齐昏厥,至今未醒!据守夜的兄弟说,他们每个人都在梦中凄厉嘶吼,喊的都是‘娘亲别走’!”
话音未落,另一道墨色传讯符凭空燃起,墨无涯那沉稳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罕见的凝重:“道宫急报!七名负责抄录典籍的内门弟子,昨夜同时发疯,用自己的血在经文纸上疯狂书写同一句话——我还配活吗?”
空气仿佛在瞬间凝固。
一道婀娜的虚影悄然在谭浩身侧凝聚,狐月现出身形,九条毛茸茸的尾巴绷得笔直,碧绿的瞳孔中满是警惕:“这不是巧合!我能感觉到,整个大陆所有生灵心底最深处的‘痛苦记忆’,正在被一种诡异而强大的力量强行唤醒!”
一桩桩,一件件,看似毫无关联的事件,此刻却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真相。
谭浩蹲在林诗雅身边,随手从地上拔了根草根叼在嘴里,眼神却锐利如刀,他慢悠悠地咀嚼着,含混不清地嘀咕道:“谁这么无聊,吃饱了撑的,专挑别人心里最痛的伤疤来戳?”
他的话音刚落,一股突如其来的、难以抗拒的沉重睡意猛地席卷而来。
眼皮像是被灌了铅,整个世界开始旋转、模糊。
识海深处,一直处于半沉睡状态的梦工坊主,竟也发出断断续续、充满杂音的警告:“有……东……西……在……拉你……”
“滚!”谭浩心底一声怒喝,神纹骤然一亮,强行驱散了那股诡异的困意。
他猛地甩了甩头,视野重新变得清晰。
可当他摊开自己的手掌时,却发现掌心不知何时多了一粒晶莹剔透、散发着丝丝冰凉气息的糖。
这颗糖的样式古朴,正是昨夜林诗雅在梦魇中,她母亲临终前拼尽最后力气塞进她手里的那一颗。
谭浩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这玩意儿……怎么从梦里跑到现实中来了?”
夜色如墨,谭浩守在林诗雅的床前,双眼紧闭,呼吸平稳悠长,仿佛已经陷入了沉睡。
他是在演戏。
果然,子时刚过,一股比夜色更加阴冷的诡异气息,无声无息地自屋顶房梁上渗透下来,如浓墨滴入清水,迅速在空中化作无数细如发丝的银线。
这些银线仿佛拥有生命,灵巧地避开了屋内的所有陈设,目标明确地朝着林诗雅的眉心钻去。
谭浩依旧“沉睡”着,纹丝不动,只是任由其中一根银线在飘落时,轻轻掠过自己垂在床沿的衣角。
刹那间,他胸口的神纹如同被触动了开关的熔炉,仅仅是泄露出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气息。
那根看似坚韧的银线,在接触到这气息的瞬间,就像是被烈火炙烤的冰凌,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量,软绵绵地飘落在地。
诡异的是,它并未消失,而是在落地的瞬间,钻入地砖缝隙,竟长出了一朵小小的、洁白的花,花瓣中散发出的,居然是萝卜汤的香气。
“是‘织梦蛊丝’。”窗外,早已潜伏在此的狐月以秘法传音,声音中带着一丝忌惮,“传说中,这是上古梦貘一族的禁术,能以他人最深的恐惧与悔恨为食,编织出永不醒来的噩梦,直至宿主精神崩溃,魂飞魄散。”
谭浩缓缓睁开眼,眸中一片冰冷,嘴角却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行啊,手都伸到我这儿来了。玩不起就搞精神霸凌,真是出息了。”
他没有理会地上那朵散发着怪异香味的小白花,转身走到屋角的案几旁,从储物戒里掏出一锅吃剩的米饭,就这么大剌剌地摆在桌上,又抓了一大把盐,均匀地撒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用一种不大不小,却仿佛能穿透虚空的声音低声念叨:“既然你这么喜欢玩梦,那我这个做主人的,就请你吃顿宵夜。听好了,今晚谁要是再敢做噩梦,这锅饭菜,自动升级成满汉全席。”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识海之中,那座宏伟的梦工坊轰然一震。
一直闭目养神的梦工坊主猛然睁开了双眼,调动起体内残存的最后一点权限。
嗡——
一层无形的波动以谭浩的房间为中心,瞬间扩散至整个大陆。
那些在噩梦中挣扎于血色荒原、绝望深渊的受害者们,无论是北荒的狼卫,还是道宫的弟子,都忽然感觉耳边响起了一阵阵均匀而有节奏的呼吸声,像是最慈祥的长辈在身边安睡。
这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力量,让他们狂躁的心莫名安定下来,连灵魂深处的痛楚,都似乎迟钝了几分。
遥远的梦渊深处,一个蜷缩在无尽黑暗中的身影发出了暴怒的咆哮。
夜知白的声音尖锐而扭曲,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哭腔:“不准安睡!醒过来!痛苦才是你们觉醒的唯一开始!”
然而,他的嘶吼刚刚响起,就被一阵响亮得震天动地的呼噜声给硬生生盖了过去。
“呼——噜——”
那声音,理直气壮,霸道无比。
子时三刻,万籁俱寂。
谭浩仰面躺在屋顶上,仰望着漫天星河,指尖轻轻摩挲着那颗从梦境中带出的、冰凉的糖。
他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自言自语道:“你不让我睡,行啊,那我就去你家睡觉。”
说完,他竟毫不犹豫地将那颗糖一口吞下。
糖丸入喉即化,一股阴寒至极的力量瞬间冲向他的识海。
就在意识即将被拖入深渊的前一刻,谭浩心念一动,运起一丝微弱的神纹之力,主动斩断了自身与现实世界最后的意识锚点。
他的身体在屋顶上缓缓软倒,呼吸与心跳,在这一刻尽归于寂静。
识海中,梦工坊主在彻底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留下了一声低语:“他不是被动坠入梦境……他是……在反向入侵。”
而在那无人能触及的心渊尽头,终年被血色雾霭笼罩的荒原之上,突然刮起了一阵前所未有的狂风。
风声呼啸,竟硬生生吹散了盘踞百年不散的浓雾,露出了一座矗立在荒原中央的、破败不堪的宫殿。
宫殿的牌匾早已腐朽,但借着血色月光,依旧能依稀辨认出其上龙飞凤凤舞的四个大字。
未封之冢。
宫殿深处,夜知白紧紧抱着膝盖,孤零零地坐在王座的废墟上,他的掌心,正紧紧握着这世上最后一颗一模一样的糖。
他感应到了什么,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空洞的眼中第一次浮现出混杂着恐惧、期待与疯狂的复杂情绪,声音轻得如同呓语:
“你……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