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生指尖那一点自悟的“散”字符文微光,虽稚嫩,却如暗夜中的萤火,照亮了她前行的道路,也带来了短暂的安宁。她愈发沉浸在“理”的世界中,不断锤炼灵觉,巩固那“镇”、“散”二字的感悟,甚至开始尝试将其融入桃木枝的运用中,使得生机之力更具针对性和威力。
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李无言的脸色日渐凝重。他布下的守护禁制每日都会拦截下数次极其隐秘的窥探,手段层出不穷,时而如清风拂面,时而如滴水穿石,皆被他和灵觉大进的桃生联手化解、湮灭。对方似乎改变了策略,从强攻转为无休止的骚扰与试探,像是在寻找什么,又像是在消耗他们的精力。
张明远坐镇中枢,调动着阴阳司全部力量,对外严查所有入境人员与物资,对内反复筛查,却始终抓不到那无形黑手的丝毫马脚。压力如山,令他鬓角悄然添了几缕霜白。
幽璃往返人间与鬼域的频率更高了,每次归来,紫眸中都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与冷厉。鬼域边界亦不安宁,各种邪异蠢蠢欲动,袭击事件陡增,她不得不投入大量精力弹压,分身乏术。
荆芥的丹炉日夜不熄,炼制的不再是温养丹药,而是更多用于预警、防护、甚至快速恢复战力的灵药符水,尽可能分发下去,提升整个阴阳司的应变能力。药庐内气氛肃穆,往日清雅的药香中也混入了一丝金戈铁马的锐气。
山雨欲来风满楼。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不断累积、几乎要压垮空气的紧张氛围。
这日深夜,渝州城万籁俱寂,连打更人的梆子声都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压抑着,传不出多远。
盘坐中的李无言猛地睁开双眼,眸中精光爆射,周身气息骤然提升至顶点!
几乎同时,桃生也从深沉的共鸣状态中被一股极其强烈的心悸感强行惊醒!她感觉到,这一次不再是细微的试探,而是一股庞大、混乱、充满恶意的能量正在城西某个点急速凝聚!如同一个即将爆发的脓疮!
“来了!”两人异口同声!
李无言身影瞬间消失于房中。
桃生立刻跃起,抓起床头的桃木枝和荆芥给的各类丹药符箓,冲到院中。她强压下狂跳的心脏,努力扩展灵觉,试图锁定那危机源头。
城西方向,夜空仿佛被泼了浓墨,一种令人窒息的、带着疯狂呓语意味的威压如同潮水般扩散开来!寻常百姓虽无法清晰感知,却也在睡梦中不安地辗转呻吟,家畜躁动不安,鸟雀惊飞!
“呜——呜——呜——”
阴阳司最高级别的警讯钟声凄厉响起,划破死寂的夜空!整个司殿瞬间灯火通明,人影攒动,阵法全力开启的光芒冲天而起!
张明远焦急的声音通过传讯法阵响彻司内:“城西丰裕坊出现巨大能量反应!疑似大型邪域降临!所有能动的人,立刻前往支援!疏散百姓!快!”
丰裕坊!那是渝州城人口最密集的坊市之一!
桃生脸色煞白,握紧了桃木枝。对方这次……竟是直接对普通人下手!何其歹毒!
她不再犹豫,转身就要朝外冲去。
“留下!”李无言的声音冰冷而急促,如同命令,在她脑海中直接响起。一道无形的屏障瞬间出现在院落门口,将她阻隔在内。
“李先生!我能帮忙!我可以疏散百姓!”桃生急道,试图冲破屏障。
“危险!非你能应对!”李无言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甚至有一丝她从未听过的……焦灼?
话音未落,只见城西方向那浓墨般的夜空下,一道撕裂长空的暗金神芒骤然亮起!如同审判之剑,带着煌煌天威,狠狠斩落!
是李无言出手了!他一上来便动用了真正的力量!
轰隆隆——!!!
巨大的轰鸣声即便隔了半个城池也清晰可闻!地面微微震动!那浓墨般的邪域能量被硬生生劈开一道巨大的缺口!
然而,那被劈开的邪域并未溃散,反而如同活物般剧烈蠕动起来!无数紫黑色的、扭曲的、由噩梦与怨念凝聚而成的触手从缺口处喷涌而出,疯狂地抽打、缠绕向那道暗金神芒!同时,更多的邪雾如同拥有生命般,沿着街道、房屋急速蔓延,所过之处,砖石腐蚀,生灵昏厥,被拖入无尽的梦魇之中!
那邪域的核心,一股远比蚀灵母体强大十倍、百倍的邪恶意志苏醒了!它发出无声的咆哮,充满了亵渎与疯狂的意味,甚至试图污染、扭曲那暗金色的法则神芒!
李无言的身影在高空中显现,黑衣猎猎,面色冰冷如霜,手中虽无笔,但每一次挥手,都有无数蕴含着“斩断”、“净化”、“秩序”之理的暗金符文呼啸而出,与那漫天邪触激烈碰撞、湮灭!
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法则与邪秽的力量在夜空中疯狂对撞,光华乱闪,轰鸣不绝!整个渝州城都在瑟瑟发抖!
桃生被困在院中,心急如焚!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邪域核心的可怕!那不仅仅是力量强大,更蕴含着一种直击神魂、引人堕落的疯狂呓语!李无言虽强,但那邪域似乎能源源不断地从某个地方汲取力量,极其难缠!
就在这时,一道紫色流光如同陨星般从天而降,狠狠砸入那蔓延的邪雾之中!
是幽璃!
她显然是从鬼域边界急速赶回,周身紫黑色冥火熊熊燃烧,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造型奇异的巨大镰刀,挥动间带起道道撕裂空间的紫芒,所过之处,邪雾退散,梦魇触手纷纷断裂!
“该死的蛆虫!竟敢在姑奶奶地盘上撒野!”她怒骂着,紫眸中杀意沸腾,镰刀舞成一道毁灭风暴,硬生生在邪雾中清出一片区域,掩护着下方惊慌失措的百姓撤离。
同时,另一道温和却坚韧的绿色光晕从地面升起,笼罩住一片街区。荆芥不知何时也已赶到,她悬浮在半空,双手结印,身后浮现出巨大的药草虚影,散发出磅礴的生命气息和宁静之意,艰难地抵挡着邪雾的侵蚀,并将陷入昏睡梦魇的人们暂时护住。
“桃生!待在院里!千万别出来!”荆芥焦急的声音也通过秘法传来,显然她也知道桃生是对方的目标。
三位强者各显神通,与那突然降临的恐怖邪域激烈抗衡着!
然而,那邪域仿佛拥有不死之身,被摧毁的部分很快又被更多的邪雾补充,核心处的疯狂意志甚至越来越强!幽璃的镰刀风暴渐显吃力,荆芥的绿色光晕不断被压缩,就连高空中李无言斩出的暗金符文,似乎也不如最初那般摧枯拉朽!
对方是有备而来!这邪域绝非寻常手段能破!
桃生看着远处那惊天动地的战斗,看着三位守护者渐显疲态,看着那不断蔓延、吞噬街巷的邪雾,看着那些在邪雾中无助昏厥的百姓……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不能只是看着!她必须做点什么!
可是……她能做什么?连李先生他们都感到棘手……
不!不对!
她猛地想起李无言的教导!万物皆有其理!这邪域再强大,也必然有其“理”!它的能量如何运转?它的核心如何维持?那疯狂的意志源于何处?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再用眼睛去看,而是再次将心神沉入那玄妙的共鸣状态,灵觉如同最纤细的丝线,小心翼翼地绕过激烈的战场,探向那邪域的核心!
混乱!疯狂!扭曲!吞噬!
无数的负面意念如同毒针般刺向她的灵觉,试图污染她!桃生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但她死死守住心神清明,眉心七彩印记灼灼生辉,生机之力全力运转,如同最坚韧的盾牌,抵挡着那精神层面的冲击!
她不再试图“对抗”那些混乱的意念,而是如同观察水流般,去“理解”它们运行的轨迹,去“寻找”那支撑整个邪域存在的“节点”!
找到了!
在那无数混乱能量交织的最深处,她“看”到了一个不断旋转、搏动着的紫黑色漩涡!那漩涡由无数痛苦的灵魂碎片和扭曲的噩梦构成,而在漩涡的正中心,一枚复杂无比、散发着浓郁不祥气息的紫色符文若隐若现!
就是它!它在源源不断地从虚空某个地方抽取力量,维持着整个邪域!它也是那疯狂意志的放大器!
只要破坏掉那个符文,或者至少干扰它……
可是,如何干扰?她根本无力突破那重重保护,靠近核心!
等等!不需要靠近!
李无言说过,言灵在于“引动”,在于“共鸣”!
这邪域的力量本质是“混乱”与“吞噬”,那它的反面是什么?是“秩序”?是“净化”?还是……“安眠”?
让那些痛苦的灵魂安息,让那些疯狂的噩梦平息!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桃生的脑海!
她猛地举起桃木枝,不再试图攻击,而是将全部的心神、全部的生之力,灌注其中,观想着“宁静”、“安眠”、“解脱”的意境!她回想起荆芥药庐的安宁,回想起幽璃看似不羁却守护众生的身影,回想起李无言那沉默却如山岳般的守护!
她以自己的心为引,试图去共鸣天地间那“抚平创伤”、“赐予安眠”的“理”!
桃木枝尖,七彩光晕以前所未有的亮度绽放开来,却不再是锐利的锋芒,而是化作一片极其柔和、极其温暖的光雨,如同母亲的怀抱,如同夜曲的终章,悄无声息地洒向前方那混乱的战场,洒向那邪域的核心方向!
这光雨看似微弱,毫无攻击力,甚至无法穿透那浓郁的邪雾。
然而——
当那蕴含着“安眠”与“解脱”意境的生之光雨,触及到那邪域核心的紫黑色漩涡时……
异变发生了!
漩涡中那些不断哀嚎、构成邪域能量基础的痛苦灵魂碎片,仿佛被温水浸润,那极致的痛苦和疯狂竟奇迹般地……平复了一丝!
虽然只有一丝,却如同在完美运转的齿轮中,投下了一粒微小的沙子!
整个邪域的运转,出现了刹那间的……凝滞!
高空中,李无言眼中精光暴涨!
就是现在!
他并指如笔,周身法则之力以前所未有的强度凝聚!一道远比之前更加凝实、更加恐怖的暗金笔影横空出现,带着裁决万物、重定秩序的无上意志,精准无比地刺向那因凝滞而露出一丝破绽的紫色符文!
“破!”
一声冰冷的敕令,响彻天地!
咔嚓——!!!
仿佛琉璃破碎的清脆声响!
那枚核心符文应声而碎!
旋转的紫黑色漩涡猛地一滞,随即疯狂扭曲、崩塌!维持邪域的能量源泉被切断,漫天邪雾如同无根之木,开始剧烈翻腾、消散!那疯狂的意志发出不甘的尖啸,却无法阻止自身的崩溃!
幽璃见状,镰刀狂舞,加速清剿残余邪触!
荆芥全力催动生机,净化被污染的区域,唤醒昏迷的百姓。
李无言凌空而立,法则之力如同潮水般席卷而下,彻底扫荡着邪域残留的痕迹。
危机……似乎解除了?
桃生脱力地跌坐在地,大口喘息,脸色苍白如纸,神魂之力几乎耗尽,但看着那迅速消散的邪雾,眼中充满了喜悦。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稍稍松懈的刹那——
那即将彻底消散的邪域最中心,一点极致的、浓缩了所有怨毒与疯狂的紫黑色光芒,如同毒蛇的临死反扑,无视了空间距离,猛地朝着桃生所在的院落爆射而来!
它的速度太快!太隐蔽!蕴含着一位邪神残余意志最恶毒的诅咒!
目标,直指那耗尽了心力、毫无防备的桃生!
“小心!”幽璃和荆芥的惊呼声同时响起!
李无言脸色剧变,身形猛地向下扑去!
但……似乎慢了一瞬!
那点紫黑光芒,已穿透院落屏障,射至桃生面前!
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