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篷船在蜿蜒的水道中行了数日,两岸景致逐渐由北地的疏阔转为江南的秀密。白墙黛瓦,小桥流水,橹声欸乃间,仿佛连风都带着湿漉漉的温柔。然而,这温柔之下,云曦与谢知玄却嗅到了不同寻常的紧绷。漕运船只明显增多,每条船上都有目光精悍的汉子看似随意地扫视着过往船只;沿岸码头上,亦有不少看似闲散、实则眼神锐利之人徘徊。江南,这张看似平静的网,已然收紧。
船至姑苏城外,并未直接入城,而是按照赫连铮的建议,泊在了一处远离主航道、被芦苇荡半掩的偏僻小港。赫连铮先行下船探查,半个时辰后带回消息:“城内盘查极严,尤其是生面孔。我们需分批入城,且需换个身份。”他看向云曦与谢知玄,“殿下与先生气质非凡,需稍作遮掩。”很快,云曦换上了一身富商千金的锦绣襦裙,谢知玄则扮作随行的账房先生,脸色被特意涂得蜡黄,更显病弱。赫连铮自己则成了护卫头领,一行人分散开来,混入入城的人流。
姑苏城内,市井繁华,人烟鼎盛,吴侬软语萦绕耳畔。然而,细看之下,便能发现街巷间不时有衙役或漕帮打扮的人巡视,对行商旅人格外留意。云曦与谢知玄落脚在赫连铮提前安排好的、一家由北狄暗桩经营的字画铺后院。铺面不大,却位置幽静,前后通达,易于隐蔽与转移。
安顿下来后,首要之事便是查探“寒山别院”。根据墨老的地图和赫连铮的情报,别院位于城西郊外一片丘陵地带,临水而建,多年无人居住,荒草丛生,但近期确有不明人员活动的痕迹。为免打草惊蛇,第一轮探查由“灰隼”带领两名轻功最好的暗卫趁夜进行。
次日凌晨,“灰隼”带回消息:别院外围明哨暗岗遍布,巡逻严密,且似乎布有奇门阵法,他们未能深入核心区域。但他在靠近水岸的一处断墙下,发现了半枚被匆忙掩埋的、与落霞镇刺客身上搜出的“水蛇帮”铁牌相似的碎片,以及几处看似无意、实则规律的踩踏痕迹,指向别院后方一片茂密的竹林。“那里,或许有文章。”“灰隼”笃定道。
就在三人研判如何探查竹林时,字画铺前院传来一阵喧哗。原来是官府衙役以搜查江洋大盗为名,例行盘查各商铺。掌柜的正在周旋。云曦与谢知玄对视一眼,迅速隐匿到内室夹墙之中。赫连铮则神色自若地走到前院,倚在门框上,操着带点北地口音的官话与衙役搭讪,甚至塞过去一小锭银子,言语间将自己塑造成往来南北的皮货商人,轻松将衙役打发走。
经此一事,他们意识到姑苏城内亦非安全之地。谢知玄沉吟片刻,提出一个想法:“对方防卫重心在别院陆地与水面。或许,我们可以反其道而行之。”他指向地图上别院依托的那条河流的下游方向,“从此处潜入,逆流而上,借助水道接近别院后山,或可避开大部分明哨暗岗与阵法。”
是夜,月隐星稀,正是行动良机。云曦、谢知玄与赫连铮,在“灰隼”等暗卫的策应下,悄然来到下游预定地点。河水冰凉刺骨。云曦与赫连铮内力深厚,尚可支撑;谢知玄旧伤未愈,身体单薄,却坚持同行。他服下一颗提气御寒的药丸,目光坚定。三人口衔芦管,悄无声息地潜入水中,如同游鱼般向上游潜行。
水下一片漆黑,只能凭借微弱的水流方向和偶尔透下的月光辨别方位。约莫一炷香后,前方水势变得复杂,出现了人工修葺的痕迹——是引水暗渠!谢知玄心中一动,示意两人跟上。暗渠入口被水草遮掩,内部狭窄,仅容一人通过。他们小心翼翼地潜入,渠壁湿滑,长满青苔。
就在即将通过暗渠最狭窄处时,异变陡生!渠壁两侧突然弹出数排闪着幽蓝寒光的铁刺,迅疾无比地交错合拢,欲将三人拦腰截断!是水底机关!“小心!”云曦反应极快,破军枪在水中划出一道白练,强行割开身前的铁刺,但手臂仍被划破,鲜血瞬间染红周遭河水。赫连铮亦挥刀劈砍,护住谢知玄。
谢知玄在间不容发之际,目光锐利地扫过机关触发处的机括结构,脑中记忆碎片与墨老所授的知识飞速融合。他猛地伸手,不顾危险,精准地将两指插入机括缝隙中一块略微松动的砖石下,用力一扳!“咔哒”一声轻响,那交错合拢的铁刺竟瞬间停滞,随即缓缓缩回渠壁!
险死还生,三人皆心有余悸。云曦迅速点穴止血,示意无碍。经此一遭,他们更加谨慎。继续前行不久,暗渠开始向上延伸,水流渐浅。终于,前方出现微弱光亮,隐约传来人语声。他们悄悄浮出水面,发现自己正处于一处隐蔽的山洞之内,洞外月光洒落,依稀可见亭台楼阁的轮廓——他们已成功潜入寒山别院的后山范围!
山洞出口被藤蔓遮掩,位置极佳,可以清晰地观察到下方别院部分区域的动静。只见几处废弃的楼阁中,隐约有灯火闪烁,并有巡逻的人影走动。而在别院最深处的、一座依山而建的三层楼阁前,守卫尤为森严,远胜他处。“那里……气息不对。”谢知玄凝望着那座楼阁,压低声音,带着一丝本能的悸动,“给我一种……非常熟悉又非常危险的感觉。‘星陨秘藏’的线索,或许就在其中。”
然而,未等他们进一步行动,别院内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钟声!紧接着,火把四起,人声鼎沸,大量的守卫从各处涌出,迅速封锁了各个通道出口!“被发现了!”赫连铮脸色一沉。不知是方才触发机关引起了警觉,还是他们潜入的行踪早已在对方算计之内。此刻,他们身处虎穴,退路堪忧。云曦握紧破军枪,眼神锐利如鹰,扫视着下方迅速合围的敌人,脑中飞速思考着脱身之策。烟雨姑苏的杀局,在这一刻,终于图穷匕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