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七七近些日子确实忙得脚不沾地,如何拌倒那些世家门阀占据了她的大量精力。
袁府那些污糟烂事儿,在她心中已如隔年灰尘般微不足道。
薛沁仪?袁誉柏?
不过是被她随手抛入泥潭,任其自生自灭的可怜虫罢了。
然而这日午后,在处理完一叠文书后,目光无意间扫过书案角落那份被冷落许久的袁府暗报。
闲来无事,陈七七随手拾起,倚在铺着柔软雪貂皮的贵妃榻上,漫不经心地翻阅起来。
前面多是袁誉柏如何放浪形骸于寻芳阁,美妾们如何曲意承欢,以及袁宏轩如何在清雪小筑越来越沉默孤僻的记录。
直到某一页,几行不起眼的描述骤然攫住了她的视线。
陈七七的动作顿住,美目微睁,似有星光流转。
接着,那精致得如同冰雪雕琢的面容上,一点点绽开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
她的笑声并非刻意,而是发自肺腑的愉悦与惊叹。
侍立在旁,正无声整理香炉灰烬的画眉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声惊动。
她放下手中器物,疑惑地看向自家主子。
“殿下在笑什么?袁府那边……又有乐子了?”
她难得见到公主殿下如此开怀。
陈七七扬了扬手中的密报,眼角眉梢都染着未曾褪尽的惊奇笑意。
“乐子?何止是乐子!本宫竟是看走了眼!”
“画眉,你说,这世上最大的讽刺是什么?”
不等画眉回答,她已自问自答,语气里充满玩味。
“不是恶有恶报,而是……恶人,竟是栽在自己亲手布下的同一道坎儿上!”
她将那页密报递给画眉,指尖点在关键处。
“本宫万万没想到,薛沁仪竟是个如此狠绝的人物!”
“她竟悄无声息地给袁誉柏下了绝嗣之药!”
“从此往后,袁誉柏都只能有袁宏轩那一个他视为污点的亲儿子了!”
画眉迅速扫过内容,饶是训练有素的她,眼中也闪过一丝惊讶。
随即化为极度的鄙夷:“当真是心狠手辣,不过,也是袁誉柏咎由自取。”
“咎由自取?”
陈七七的笑意更深,带着洞穿迷雾的了然。
“何止如此!”
她坐直身子,眼中光华流转,显现出嘲讽的冷芒。
“一报还一报啊!”
袁誉柏与商婉月的新婚之夜。
下在商婉月那杯合衾酒中,令其终生不孕的绝子药,正是薛沁仪亲自调配的。
薛家,前朝太医世家,虽然早已没落,但想必也传下了几手压箱底的绝活儿。
这种能让当世杏林圣手都查不出端倪,却能悄无声息绝人子嗣的阴损秘药配方。
薛家,必然有所收藏!
只是被薛沁仪不动声色地用了出来。
先是用在了商婉月这个最大的竞争对手的身上,后又用在了她曾经最想依靠的男人身上!
画眉不明白其中缘由,而陈七七则说出了她这幅身体已经被袁誉柏下了绝子药一事。
闻言,画眉瞬间明白了其中的联系,眼中对袁誉柏和薛沁仪的鄙夷更甚,但更多的则是心痛怜惜她眼前的公主。
她尊贵的公主,居然在新婚夜就被那对狗男女欺辱暗害了!
想到此处,画眉恨不得回房拿到,砍杀了这对奸夫淫夫!
若非公主殿下要留着袁誉柏和薛沁仪饱尝苦果。
她必然要使出浑身解数,十八般武艺,让他们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薛沁仪有心计有能力,可惜,只知道攀附男人。”
陈七七说罢,重新慵懒地靠回榻上。
“果然是个蠢钝的女人!”画眉附和道。
“蠢钝?不,她很聪明。”
“她这次是走了一步绝境求生,玉石俱焚的狠棋!”
她嘴角挂着冰冷的笑,字句清晰地剖析着薛沁仪的处境。
“她看清了袁誉柏的无情与凉薄,看清了自己和袁宏轩在他心中早已沦为弃子和污点。”
“袁誉柏如今视寻芳阁的妾室如命,将振兴荣辱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与那些美妾诞下体面的子嗣上。”
“好像只要他有了新的儿子,袁宏轩和薛沁仪她这个生母,就会被人忘记。”
“甚至,他为了消除污点,袁誉柏未必不会对他们下手。”
“所以,想到了这一点的薛沁仪便断了他的路!”
“从根本上斩断了他翻身的希望!”
袁誉柏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有别的孩子,所以袁誉柏就只能有袁宏轩这一个独子!
无论他多么厌弃袁誉柏,袁誉柏就是他袁誉柏唯一的继承人!
这就好比一根无形的锁链,将袁誉柏的现在和未来,死死地拴在了薛沁仪母子这条早已破旧却承载着他唯一血脉的小船上。
无论薛沁仪身份如何卑微,都是他唯一的,不可取代的儿子的母亲!
“这是薛沁仪给自己和袁宏轩,在绝境之中硬生生走出来的生路。”
“以摧毁袁誉柏未来的所有可能为代价,换来他们母子在夹缝中不被彻底碾死的一线生机。”
“狠,真狠!够果断,也够阴毒!”
画眉听罢,沉默片刻:“殿下,此女心思歹毒,留着她恐生后患,不若……”
“不若什么?”
陈七七优雅地截断她的话,眼神却淡泊如静水。
“由她去!这盘棋,正因有她这步狠棋,才越发有趣了!”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庭院里初绽的芍药。
“袁誉柏现在沉溺于酒色之中,尚未察觉身体的异样,但他终会发现的……”
“到那时,画眉,你猜,他会如何?”
陈七七的脸上是洞悉一切的冷漠。
可画眉却不觉得可怖,有所畏惧。
反而觉得这样的公主殿下,光彩照人。
如同风中摇曳的赤色罂粟那般,让她无比惊艳。
“他会发疯的。”
陈七七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又带着奇异的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