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境,往往如同淬炼精钢的最后一道冷水,是打破固有樊笼、窥见大道真谛的最佳催化剂。
永冻苔原之上,哈拉尔德粗壮的手臂死死拄着插入雪地的“霜嚎”战斧柄端,胸膛如同破损的风箱般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喘息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和刺骨的寒意。
冰霜巨魔那完全由万年玄冰构成的庞大身躯,如同一座真正不可逾越、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冰山,带着令人灵魂战栗的沉重压迫感,一步一震撼地步步紧逼。
更可怕的是那无孔不入、仿佛拥有自我意识的极寒煞气,它们如同无数细小的、冰冷的毒蛇,钻入他的毛孔,渗入他的经脉,不断侵蚀着他赖以燃烧的滚烫热血与不屈的战斗意志。
让他那身引以为傲、足以搏杀巨熊的狂暴力量,仿佛陷入了粘稠无比、不断冻结的泥沼,每一次举起战斧,每一次肌肉发力,都变得前所未有的艰难与沉重。
他不信邪地又尝试了数次倾尽全力的猛攻,甚至不惜采用以轻伤换取攻击机会的悍勇打法。
但锋锐无匹的“霜嚎”斧刃,只能在巨魔那坚不可摧的玄冰身躯上,增添几道更深、却依旧不足以致命的狰狞斩痕,崩飞更多闪烁着寒光的冰屑。
反而他自己,因为强行过度催动已然受到寒气侵蚀的气血,内腑的震荡伤势不断加剧,嘴角抑制不住地不断溢出带着细小冰碴的、颜色暗红的鲜血,滴落在洁白的雪地上,显得格外刺眼。
“不对……这样硬拼下去绝对不行……只会被活活耗死在这里……”
一个前所未有的、清晰而冰冷的念头,如同划破暴风雪夜的刺目闪电,猛地劈开了他因长久狂暴冲杀而变得有些混沌燥热的脑海。
“这鬼地方的寒冷……它不仅仅是在攻击俺!它更像是一种……领域!它在同化俺!它在把俺变得和它一样迟缓,一样冰冷,一样……失去活力!”
危急关头,他尘封的记忆深处,猛然浮现出自己年轻时,在那场几乎吞噬一切的致命暴风雪中,追踪那头狡猾凶残、对冰原环境了如指掌的冰原巨熊的经历。
当时的他,也如同现在这般,单纯凭借着年轻的怒火与蛮力一路猛冲猛打,结果却屡屡被那头巨熊借助复杂的地形和狂暴的风雪巧妙地甩开,甚至有一次,还因为动静过大,险些引发了恐怖的雪崩,将自己彻底埋葬。
直到他被迫停下几乎失去理智的追击,强忍着焦躁,冷静下来仔细观察,才骇然发现:
那头巨熊并非一味地硬抗风雪,它会巧妙地借助风势与雪幕来完美隐藏自己的踪迹,会利用松软的雪层来吸收自己移动时发出的声响。
甚至在特定时刻,它会主动放缓新陈代谢,吸纳周围的寒气,让自身体温与环境无限趋同,从而最大限度地减少自身热量的散失,并降低被敌人(包括当时的他)感知到的风险。
那一刻,年轻的哈拉尔德恍然大悟,面对极致的寒冷,并非只有硬碰硬的对耗与对抗这一条路可走。
“寒冷……极致的寒冷……”
哈拉尔德低头看着自己口鼻中呼出的、已然凝结出大量冰晶的惨白寒气,又猛地抬头,死死盯住那只散发着滔天寒意、仿佛本身就是寒冷化身的冰霜巨魔。
一个堪称疯狂、违背他一直以来战斗本能的念头,如同岩浆般从心底最深处陡然喷涌而出!
“俺懂了!俺明白该怎么做了!”
他眼中原本因受挫而略显黯淡的狂野光芒,骤然爆发出骇人心魄的锐利精光!
他不再试图强行催动气血去驱散、去对抗那侵入体内的极寒煞气,反而……
主动放松了对自身磅礴气血的部分约束,甚至刻意引导着那些无孔不入的、冰冷的恶意能量,尝试着让它们融入自己原本炽热如火的气血循环体系之中!
这无异于在滚烫的油锅中倒入冰水,又如同引狼入室!
刹那间,难以用言语形容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剧痛,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全身的每一个角落!
他感觉自己的经脉仿佛在被冰针穿刺,血液似乎要在血管中凝固,每一个细胞都发出了濒临冻结、撕裂的哀鸣!
他的皮肤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出了一层厚厚的、坚硬如铁的冰甲,眉毛、虬髯乃至头发,都挂满了沉重晶莹的白霜。
他的动作因此变得更加迟缓笨重,周身散发出的生命气息也如同风中残烛般迅速萎靡下去,从外表看,他与一尊即将被彻底冰封的雕像无异!
冰霜巨魔那幽蓝的魂火剧烈跳动,它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眼前这个难缠猎物的气息正在急速“衰弱”,发出了带着胜利在望意味的、震耳欲聋的兴奋咆哮,庞大的身躯骤然加速,如同一座崩塌的冰山,带着碾碎一切的恐怖气势猛冲过来,
那只足以拍碎山岩的玄冰巨爪,凝聚着它所有的力量与寒意,如同死亡的判决,朝着看似毫无反抗之力的哈拉尔德当头狠狠拍下!
直播光幕前,无数北欧的观众发出了绝望而惊恐的呼喊,他们无法理解哈拉尔德为何突然“放弃”抵抗,仿佛已经接受了败亡的命运!
然而,就在那足以将他拍成肉泥的玄冰巨爪,带着刺骨寒风即将触及他天灵盖的前一刹那——
哈拉尔德那几乎被厚重冰层完全覆盖、只剩下一条缝隙的眼眸最深处,一点纯粹到极致、不屈不挠、仿佛凝聚了他毕生信念的战斗意志,如同在绝对零度中依旧顽强燃烧的星火,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在这一刻,与那融入体内的极致寒意产生了某种玄奥的共鸣!
他将所有残存的力量,所有对战斗的极致渴望,所有主动引入并暂时“驯服”的极致寒意,在这一瞬间,以一种前所未有、超越他以往所有认知的方式,轰然引爆、爆发!
“以吾之意志……驭此极寒!冰霜……之怒!”
他发出了一声不似人类、仿佛来自远古冰原巨兽的深沉咆哮!
周身那原本看似是沉重枷锁的厚重冰层,并非在融化,而是在他那股狂暴意志的绝对驱动下,轰然炸裂,化作了无数尖锐无比、高速旋转的死亡冰凌,如同被引爆的炸弹破片般,向四周无差别地激射而出!
而他那柄“霜嚎”战斧的斧刃之上,凝聚出的不再是单纯炽热的气血之力,而是一股凝练、压缩到极致、同时蕴含着绝对零度般的死寂寒意与他那永不磨灭的狂暴战斗意志的——冰寒斧罡!
这一斧,劈出的速度看似因冰层束缚而并不迅疾,却仿佛在挥出的瞬间,强行抽取、带动了周围整个苔原天地间弥漫的浩瀚寒意!
斧罡所过之处,空气发出被强行冻结的“咔咔”声响,光线扭曲,空间都仿佛被短暂地凝固!
“噗——嗤——!”
预想中震耳欲聋的碰撞巨响并未出现。
那之前坚不可摧、让哈拉尔德吃尽苦头的玄冰巨爪,在与这道凝练到极致的冰寒斧罡接触的瞬间,竟如同遇到了某种更高层次的本源力量,发出了被强行“渗透”、“同化”并最终从内部“撕裂”的、令人牙酸的诡异声响!
冰寒斧罡并非依靠蛮力硬劈,而是如同热刀切黄油般,毫无阻碍地切入了巨爪的玄冰结构内部,然后势如破竹般沿着手臂向上急速蔓延!
斧罡能量所过之处,万年玄冰纷纷失去那幽暗的光泽与坚不可摧的特性,变得灰白、脆弱、布满裂痕,最终在一连串密集的崩碎声中,化为齑粉!
冰霜巨魔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充满了惊恐、痛苦与难以置信的凄厉哀嚎,它那庞大的、象征着绝对严寒的身躯,从被冰寒斧罡劈中的右爪开始,无数粗大的裂痕如同蛛网般迅速蔓延至全身!
最终,在一声仿佛冰山彻底解体的轰然巨响中,这头不可一世的苔原霸主,彻底崩塌,化为了一堆巨大、却再无任何生机与寒意的、普通的巨大冰块,散落满地!
哈拉尔德依旧保持着全力挥斧向前的姿势,在原地剧烈地喘息着,周身的冰甲伴随着他的动作,哗啦啦地碎裂、剥落,露出下面古铜色的、布满汗珠与冰水的皮肤。
他虽然看起来比之前更加虚弱,气息起伏不定,但那双重新显露出的眼眸,却亮得吓人,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明悟与畅快!
他真正明白了,极境的寒冷,并非只能被动对抗或艰难抵御,更能……主动接纳,并以更强大的意志将其驾驭,化为己用!
将这片绝境的恶意,融入自身不屈的意志,便能爆发出远超单纯蛮力的、更为恐怖和契合环境的力量!
这便是他在生死关头,于极寒中领悟的真谛——冰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