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过后,日头就懒了,总到辰时才慢悠悠爬过东边的山尖。吴邪披着件厚棉袄站在廊下,看张起灵把最后一串玉米挂到檐下的竹架上。金黄的玉米棒子串得整整齐齐,垂下来像道帘子,风一吹,互相碰撞着发出“哗啦啦”的响,倒比挂在店里的风铃更有生气。
“够了够了,再挂就挡着开门了。”吴邪喊了一声,手里还攥着个刚从藤架上摘下的南瓜,圆滚滚的黄,像块被太阳晒透的蜜蜡。
张起灵回头,额角沾着点玉米须,抬手抹了把,倒把那点金黄蹭得更显眼了。“还有两串,挂完。”他声音里带着点清晨的微哑,转身时,竹架轻轻晃了晃,顶上的干辣椒串跟着抖落几片碎红,落在他的黑衬衫上,像撒了把火星子。
胖子从厨房钻出来,手里举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嘴里叼着半块窝头:“我说你们俩,别光顾着摆弄那些玉米棒子了,快来尝尝胖爷我新熬的小米粥!就着咸菜疙瘩,绝了!”
檐下的阳光渐渐暖起来,把玉米、辣椒、还有摊在竹匾里的红薯干都晒得发亮。吴邪把南瓜放进墙角的竹筐,筐里已经堆了好几个大小不一的南瓜,有的带着深绿的条纹,有的通体金黄,都是这阵子从后院的瓜架上摘的。“下午把这些南瓜切开晒晒,做成南瓜干,冬天泡水喝甜得很。”他拍了拍最大的那个南瓜,“这个留着做南瓜饼,胖子肯定爱吃。”
“那必须的!”胖子端着粥出来,把碗往廊下的石桌上一放,“不过先说好了,做南瓜饼得放糖,多放!”
张起灵已经把最后两串玉米挂好,正低头整理竹架的绳子。他穿了件灰扑扑的旧外套,袖口磨出了毛边,却把那串玉米衬得愈发金灿灿。吴邪看着他的侧影,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在雨林里,这人也是这样,默默收拾着营地的绳索,晨光落在他身上,和此刻的模样重叠在一起,倒让人心头泛起些软乎乎的暖意。
“发什么呆呢?”胖子用胳膊肘撞了撞他,“快来喝粥,再等会儿就凉了。”
石桌上摆着三碗小米粥,黄澄澄的,上面浮着层米油。旁边是碟咸菜疙瘩,切得细细的,撒了点芝麻,还有盘蒸红薯,甜香混着米香,把檐下的空气都染得温厚起来。
张起灵坐下时,吴邪往他碗里夹了块最大的红薯:“刚蒸好的,甜。”
张起灵没说话,只是把自己碗里的咸菜拨了一半过去——吴邪总说他吃咸菜太省,怕咸着。
阳光爬过石桌,照在三人握着粗瓷碗的手上。玉米串在风里轻轻晃,辣椒串红得像团火,远处的稻田已经割完了,露出赭黄色的田垄,几只麻雀落在上面啄食遗漏的谷粒。胖子正唾沫横飞地讲着早上赶集听来的笑话,吴邪笑着拍他胳膊,让他别喷粥,张起灵低头喝着粥,嘴角却悄悄弯了弯。
吴邪忽然觉得,所谓养老,大概就是这样了。不用再揣着枪杆子走夜路,不用对着地图猜机关,只用守着个小院,看太阳慢慢爬过檐角,把玉米晒得金黄,把日子晒得暖洋洋。檐下的竹架还在轻轻晃,那串玉米碰撞的声响,倒像是时光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走得踏实又安稳。
等日头到了正午,吴邪搬了把竹椅坐在檐下,看着张起灵把晒得半干的红薯干翻面。金黄的薯干浸在阳光里,透明得能看见里面细密的糖霜。他掏出烟杆,刚想装上烟丝,就被胖子一把抢了过去:“抽什么烟!来,尝尝这个!”
胖子献宝似的递过个纸包,里面是刚炒好的南瓜子,嗑开一颗,仁儿饱满得很。吴邪捏了几颗放在嘴里,香得眯起了眼。
张起灵翻完红薯干,走过来坐在旁边的石阶上,从口袋里摸出个小布包,打开来,是晒干的野菊花。“泡点茶喝。”他把布包递给吴邪,“去去火。”
吴邪接过来,凑近闻了闻,清苦的香气里带着点阳光的暖。他抬头看了看檐下的玉米串,又看了看身边的两个人,突然觉得,这日子就像这野菊花茶,初尝有点苦,细细品着,却有股回甘,在舌尖,在心头,久久不散。
风又起了,玉米串“哗啦啦”地响,像是在应和他心里的话。是啊,这样的日子,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