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透过窗棂,少了夏日的毒辣,多了几分温煦。
苏晚晴正坐在窗下,手里是快要完工的藏青色大氅,银灰色的狐皮领子已经缝制妥帖,只剩下最后的收边。
萧珩坐在她对面的书案后,处理着军务公文,房间里只有纸张翻动和偶尔笔尖划过的沙沙声。
苏晚晴咬断最后一个线头,将大氅拎起来,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针脚都扎实,没有疏漏。她站起身,走到萧珩面前。
“做好了,你试试?”她将大氅递过去。
萧珩放下笔,抬眼看她。
目光先在她带着些许倦意却亮晶晶的眸子上停顿一瞬,才落到那件厚实的大氅上。
他站起身,接过,抖开,披在了身上。
大氅尺寸正好,衬得他肩宽腰窄,藏青色将他冷峻的气质沉淀得更加沉稳,银灰色的狐皮领子柔和了脸部过于硬朗的线条。
“合身吗?”苏晚晴绕着他看了一圈,伸手替他理了理后领的褶皱。
她的指尖不经意擦过他后颈的皮肤,萧珩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比平时低沉些,“很好。”
苏晚晴满意地笑了笑,退后一步,看着他穿上新衣的模样,心里有种奇异的满足感。
这不仅仅是完成了一件衣服,更像是参与了他生活的一部分。
萧珩却没有立刻脱下大氅,他穿着这件崭新的衣服,在房间里踱了两步,似乎在感受它的重量和温度。
然后,他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着苏晚晴。
窗外天高云淡,凉爽的秋风拂过庭院,带来成熟的谷物气息。
萧珩看着苏晚晴,她的脸庞在秋阳下显得格外清晰柔和。
他沉默了片刻,像是斟酌着词句,然后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辩的郑重:
“如今天气凉爽,我们举办婚礼如何?”
苏晚晴整个人怔在原地,手里还捏着刚才用的顶针,冰凉的金属硌着指腹。
她看着萧珩,他穿着她亲手做的大氅,站在秋光里,目光沉静地看着她,不是在商议,更像是一种宣告,一种迟来的、却无比认真的补全。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随即剧烈地跳动起来。
她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当初替嫁冲喜,一顶小轿抬入侯府,仓促狼狈?
后来抄家流放,更是朝不保夕。
她以为自己早已不在意这些形式。
可当他此刻如此郑重地提起,心底那点被深埋的、属于女子对婚姻最初的期许,竟不受控制地破土而出。
“……怎么突然想起这个?”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
“不是突然。”萧珩向前走了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他的影子将她完全笼罩,“早就该给你。”
他的目光深邃,里面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还有不容置疑的坚定。
“以前是形势所迫,委屈了你。如今在寒渊州,我们站稳了脚跟,该有的礼数,不能再缺。”
苏晚晴望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半分玩笑,只有一片坦荡的、沉甸甸的诚意。
她想起他之前对陈母说会补办婚礼,原来他一直记着。
“我……”她喉咙有些发紧,垂下眼睫,看着大氅上细密的针脚,那是她一针一线缝进去的,“我不觉得委屈。”
“我觉得。”萧珩语气斩钉截铁,“我的妻子,理应凤冠霞帔,三媒六聘,风光大嫁。”
“风光大嫁”四个字,被他用如此平静的语气说出来,却带着千钧之力,砸在苏晚晴心上。
她抬起头,撞进他专注的视线里,那里面的认真,让她所有推拒的话都哽在了喉间。
她不是不期待。
只是前世孤寂,今生坎坷,让她习惯了不去奢望。
可此刻,这个男人,将她小心翼翼藏起的奢望,如此直白地捧到了她面前。
“……好。”良久,她听到自己轻轻吐出一个字。
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释然。
萧珩紧绷的下颌线似乎柔和了些许,他看着她微微泛红的眼眶,伸出手,不是碰她,而是将她还捏在手里的那枚顶针拿了过来,放在一旁的桌上。
“事宜我会让陈维和干娘操办,你不必操心,等着便是。”他看着她,补充了一句,“就在这个月底,天气正好。”
苏晚晴点了点头,感觉脸上有些发烫。
她避开他的目光,伸手去解他大氅的系带:“先脱下来吧,我再把边角处理一下。”
萧珩配合地微微低头,让她更方便动作。
两人靠得很近,她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混合着新布和皮毛的味道。
系带解开,苏晚晴帮他脱下大氅,抱在怀里。
厚重的衣料还残留着他的体温。
“我再去熨烫一下。”她抱着大氅,低声说完,便转身快步走向隔壁专门放置熨斗等物的房间,背影带着点仓促。
萧珩看着她几乎算是“逃”走的背影,眼底深处,缓缓漾开一丝极淡的笑意,如同秋日湖面泛起的微澜。
他抬手,指尖拂过身上普通衣袍的领口,仿佛还能感受到那狐皮毛领的柔软触感。
窗外,秋风掠过树梢,带起一片金黄的落叶,盘旋着落下。
萧珩走到窗边,看着谷中为过冬而忙碌的景象,心中那片名为“家”的领地,边界愈发清晰坚实。
月底,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