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前奏
裂谷兽栏的喧嚣在白昼里达到顶峰。战兽的咆哮、驯兽师的呼喝、金属的撞击声混杂着风掠过岩壁的呼啸，编织成这片土地特有的粗粝乐章。底层洞穴内，却有种大战前的短暂宁静。
铁脊趴在干燥的兽皮上，呼吸悠长沉稳。那半瓶“神经蜜露”的效果显着，它体内奔涌的力量更加圆融，新生的右爪筋骨深处那些细微的滞涩感几乎消失殆尽，每一次屈伸都流畅有力。角落里的犬群状态也焕然一新。“锈爪”身上的旧疤在蜜露滋养下颜色变淡，行动间带着一种重新凝聚的锐气。最明显的是那只前腿骨折的伤犬——虽然奔跑时那条腿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但已能独立行走跳跃，眼神里的灰败被一种新生的活力取代。蜜露的芬芳似乎还残留在洞穴的空气里，混合着泥土和兽皮的气息，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定感。
林狩盘坐在洞穴中央，面前摊开着那张藤心矿脉的精细地图副本。他的手指在硝制兽皮上缓缓移动，勾勒着复杂的路线：扭曲虬结的巨大藤蔓形成的天然拱廊、深不见底、盘踞着根须地龙的幽暗通道、弥漫着致命毒瘴的腐烂丛林、吞噬一切的流沙陷坑……翡翠深渊中层区的诡谲与凶险，透过地图上的标记和注解扑面而来。
“根须地龙……”林狩的目光锁定在地图标注的核心巢穴位置。对付这种能钻地潜行、喷吐强酸腐蚀的群居变异生物，常规的正面冲击是下下策。需要更敏锐的感知、更迅捷的反应、以及能克制其特性的手段。
他看向铁脊。铁脊似乎感应到他的思绪，抬起头，猩红的眼睛沉静地回望。它的嗅觉和听觉，配合【生命联结】，将是探测地底威胁最可靠的预警系统。他又看向角落里或趴或卧的犬群。锈爪和它的伙伴们状态正好，机动性和初步磨合的协作能力，是牵制、分割地龙群的关键力量。但还需要针对性的准备。
三天期限已到。林狩起身，带着铁脊再次走向裂谷中段老鬼头的石屋。
石屋门口弥漫的硝石和矿物药水气味依旧刺鼻。老鬼头佝偻着背，正将一些粉末状的东西小心地装进不同的小皮袋里。看到林狩，他浑浊的眼睛抬了一下，沙哑道：“等着。”转身从里屋拿出两个包裹。
一个包裹里是处理好的热砂毒蝎尾针。原本带着腥甜麻痹气息的毒针被清理得干干净净，针体闪烁着幽冷的金属光泽，尾部的毒囊已被去除，只留下纯粹的针体，尖锐无比。另一个包裹里则是分装好的晶甲碎片粉末，按照老鬼头之前说的，分成了粗、中、细三种规格，装在厚实的皮袋里，粉末呈现出深浅不一的黄色，散发着淡淡的矿物气息。
林狩付清尾款，拿起包裹掂量了一下。蝎尾毒针入手冰凉坚硬，尖锐的针尖闪烁着危险的光芒。晶甲粉末则带着一种沉甸甸的质感。他看向老鬼头：“这些粉末，掺入皮甲或者涂抹在武器上，能扛酸液腐蚀吗？”
老鬼头停下装粉末的动作，浑浊的眼睛瞥了他一眼，像是在看一个异想天开的外行。“晶甲穿山甲的甲壳？硬，抗物理冲击不错。抗酸？”他嗤笑一声，声音干涩，“强酸面前，该化还是化。磨成粉掺进去，最多让皮甲或金属表面多撑那么一息半息，聊胜于无。真想扛酸，得去找‘雨林工厂’的‘蚀金灵液’处理过的甲片，或者圣树教团用‘共生王莲’强化过的木质护甲。”
意料之中的答案。林狩没再多问，收起包裹离开。聊胜于无也是用，关键时候一息之差可能就是生死之别。
回到底层洞穴，林狩开始分装和准备。他将那些处理好的蝎尾毒针小心地绑在一根根坚韧的短木刺上，制成简易的麻痹毒刺。又将粗颗粒的晶甲粉末混入一种粘稠的树脂，厚厚地涂抹在用晶甲穿山甲皮简单鞣制的简陋的皮甲上。锈爪等几只负责正面牵制的铁脊犬都穿上了这种皮甲，形成一层粗糙但厚重的防护层。细颗粒的粉末则被他仔细地涂抹在自己腰间那对幽蓝爪刃的护手和靠近刃柄的非切割区域，以及铁脊那只暗红色右爪的爪背和腕部关节处——这些地方相对容易被酸液溅射到。
做完这些，洞穴里弥漫着树脂和矿粉混合的刺鼻气味。林狩摊开地图，再次确认路线和要点。铁脊安静地趴在他身边，偶尔伸出舌头舔舐一下涂抹了粉末的右爪关节处，似乎有些不适应那粗糙的触感。
“记住地图上的标记，”林狩的意念通过【生命联结】传递给铁脊，同时指向地图上几个关键的藤蔓节点和毒瘴区边缘，“进入深渊后，你的鼻子和耳朵就是我们的眼睛。根须地龙在地下活动会扰动泥土和植物根系，它们身上的酸腥味在密闭的根须通道里会格外明显。毒瘴区域的气味是腐败的甜腻混合着刺鼻的辛辣……”
铁脊专注地听着，猩红的瞳孔里倒映着地图上扭曲的线条，鼻翼微微翕动，仿佛已经在模拟感知那些复杂的气味信息。它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咕噜，表示明白。
“锈爪，”林狩看向角落里的头犬，“进入通道后，你带两只，负责左翼警戒和牵制。另外两只负责右翼。目标不是击杀，是干扰，制造混乱，吸引注意，给铁脊制造突袭的机会。”他指了指伤犬，“跟在后面，负责预警后方和侧翼的动静，发现异常立刻示警。”
锈爪站起身，暗红的皮毛下肌肉绷紧，眼神锐利地点了点头，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回应。它走到同伴身边，用脑袋拱了拱被分配任务的几只犬，似乎在传达指令。犬群很快安静下来，各自找到了自己的位置，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散漫，多了份执行任务的专注。那只伤犬也努力挺直身体，竖起了耳朵。
简单的战术分配完成。林狩拿出那瓶只剩下小半的神经蜜露，又给每只犬分了几滴。金色的液体入口，带来温和的能量滋养，进一步安抚了它们因为即将到来的任务而产生的细微躁动，让精神更加集中。
裂谷的风从洞口灌入，带着夜晚的凉意和远处永不熄灭的喧嚣。林狩靠在冰冷的岩壁上，闭目养神。腰间涂抹了晶粉的幽蓝爪刃在阴影中沉寂。铁脊伏在他脚边，呼吸悠长。犬群安静地待在角落，如同几块沉入阴影的暗红岩石，只有偶尔转动的眼珠在昏暗中反射着微光。
裂谷西门在晨光熹微中敞开。粗糙的原木和金属铆钉构成的巨大门扉外，不再是尘啸谷的赤红荒原，而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由浓得化不开的绿意构成的屏障——翡翠深渊的边缘。
空气瞬间变得潮湿、粘稠，带着浓郁到刺鼻的草木腥气和腐烂枝叶的甜腻霉味。参天巨木的树冠在高空交织成密不透风的穹顶，只有零星的光斑如同破碎的金子般洒落下来。粗壮如巨蟒的藤蔓从树冠垂落，或缠绕着树干，或匍匐在地，形成一道道天然的拱门和屏障。地面上铺着厚厚的腐殖层，踩上去松软无声，却又仿佛隐藏着无数陷阱。
雷恩站在队伍最前方，身边跟着锋牙等六条巨狼。他依旧是那副冷硬的表情，目光扫过集结的队伍：芬里尔扛着巨斧，磐山巨犀沉闷地喷着鼻息；艾拉的惊雷收敛羽翼停在她肩头；汉克检查着战锤，裂石安静地趴伏。林狩带着铁脊和六只铁脊犬站在队伍侧翼，气息沉凝。
“跟着标记走，保持警惕。根须地龙随时可能从任何地方钻出来。”雷恩的声音在潮湿寂静的丛林中显得格外清晰。他指了指前方一根缠绕着藤蔓的巨树树干，上面用散发着微弱荧光的苔藓涂抹着一个箭头符号。
队伍如同一条沉默的巨蟒，缓缓游入这片绿色的深渊。光线迅速黯淡下来，四周只剩下风吹过藤蔓树叶的沙沙声、远处不知名鸟兽的怪叫，以及脚下腐殖层被踩压的细微声响。空气中弥漫的草木腥气里，开始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酸腐气味。
【生命联结】无声地扩展到最大范围。林狩的感官与铁脊紧密相连。铁脊走在队伍最前方，紧跟在雷恩的锋牙之后。它低垂着头，鼻翼剧烈而快速地翕动，耳朵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捕捉着周围一切细微的声响。感知力在此刻发挥到极致。潮湿泥土的气息、腐烂植物的味道、藤蔓汁液的青涩……无数信息如同洪流般涌入，又被它精准地过滤、分析。
“左前方十五步，藤蔓缠绕的巨石下方……泥土有细微翻动的新鲜痕迹，酸腥味残留……有东西刚钻进去不久，体型不大，可能是幼体或哨兵。”
“右侧腐殖层下有空洞回音……深度约三尺，有东西在缓慢移动……方向与我们平行。”
“前方空气湿度异常升高……夹杂着腐败的甜腻和辛辣刺鼻……是毒瘴边缘！地图标记的‘腐菌林’就在前面！”
铁脊的感知精准地投递到林狩脑海。林狩立刻通过手势和简短的意念指令，将信息传递给身后的锈爪和犬群，同时自身也高度戒备，手按在腰间的爪刃柄上。
队伍按照地图标记和铁脊的指引，小心翼翼地绕过那片散发着甜腻辛辣气味的毒瘴区域边缘。浓稠的、带着诡异绿色的雾气在林间弥漫，触碰到旁边藤蔓的雾气边缘，藤蔓表皮迅速枯萎发黑，可见其毒性之烈。
越往深处走，光线越发昏暗。巨大的藤蔓如同活物般虬结缠绕，形成一条条幽深曲折的天然通道。通道的四壁和穹顶全是盘根错节的粗壮根须和湿滑的苔藓，空气潮湿得能拧出水来，那股酸腐腥气也越来越浓重。这里便是地图上标注的“根须通道”，通往藤心矿脉的必经之路，也是根须地龙的主场。
铁脊的脚步猛地顿住，身体微微伏低，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它的鼻子死死对准前方通道一个黑暗的拐角处，耳朵竖得笔直！
林狩瞬间绷紧神经！【生命联结】传来强烈的危险预警！前方的黑暗里，不止一道！是三道！不，五道！充满暴虐和贪婪的气息正从通道两侧的根须泥土中快速逼近！速度极快！带着浓烈的酸腥气！
“敌袭！前方拐角！两侧根须！数量五！高速接近！”林狩的意念如同炸雷般在【生命联结】中响起，同时口中发出一声短促的厉喝：“退！”
几乎在他出声的同时！
轰！轰！轰！
前方的通道拐角处，以及左右两侧盘踞着粗壮根须的洞壁猛地炸开！腐殖土和断裂的根须如同暴雨般飞溅！五条暗褐色、覆盖着如同树皮般粗糙厚实角质层的巨大身影猛地从泥土和根须中钻出！
根须地龙！每一条都有水桶粗细，近三米长！它们的头部没有眼睛，只有一张布满螺旋利齿的巨口和两根顶端分叉、不断颤动的肉质触须！粗壮的尾部高高昂起，末端如同巨大的注射器针头，闪烁着幽绿色的毒芒！浓烈的酸腐腥气瞬间充斥了整个通道！它们的气息赫然都在蜕变境中期以上！为首的一条体型格外粗壮，角质层呈现深褐色，气息直逼蜕变境后期！
“嘶——！！！”五条地龙同时发出刺耳的嘶鸣，如同生锈的金属在摩擦！它们巨大的口器张开，露出螺旋状的利齿，带着浓烈的腥风，如同五道褐色的闪电，狠狠扑向走在最前面的雷恩、锋牙和林狩、铁脊！
战斗瞬间爆发！翡翠深渊藤蔓通道的阴影里，致命的根须已然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