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刺那怨毒的嘶喊还在冰冷的洞窟中回荡,带着“灾祸之源”、“毁掉”的疯狂执念,撞在奔腾的药泉轰鸣上,碎成刺耳的余音。冰螭抓向影刺脖颈的深蓝金属手套僵在半空,幽蓝的护目晶片死死盯着地上重伤的刺客,面具下翻涌着惊怒与一丝被当众撕破脸皮的难堪。
黄天越平静的话语,如同淬火的冰针,精准地刺穿了这层难堪。
“看来,堡主的规矩…有人不想守。”
“或者说…”
他的目光掠过冰螭僵硬的背影,仿佛穿透了重重冰壁与殿堂的阻隔,落在那幽蓝水晶王座之上,语气带着洞悉一切的冰冷嘲讽:
“雪堡之内…也并非铁板一块?”
冰螭的身体猛地一震!覆盖全身的冰晶重甲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他抓向影刺的手缓缓收回,紧握成拳,深蓝金属手套表面凝结出细密的冰霜。沉默,如同冻结的冰河,在洞窟内蔓延,只有影刺痛苦的喘息和药泉奔腾的轰鸣。
“影卫…逾越了。” 冰螭的声音干涩无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冻土里艰难地抠出来,带着强行压抑的怒火和一种无法辩驳的屈辱。他不再看地上的影刺,幽蓝的目光转向黄天越,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忌惮、审视,还有一丝被戳中痛处的狼狈。
“此人…交由堡主…发落。” 冰螭最终艰难地吐出决定,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他不再理会影刺怨毒的目光,对着洞窟穹顶一处幽暗的角落,做了一个极其隐蔽的手势。
无声无息间,两道与之前影刺装扮几乎一模一样、气息近乎完全融入寒气的银灰色身影,如同鬼魅般从倒悬的冰棱阴影中滑落。他们动作迅捷而沉默,一左一右架起重伤吐血的影刺,如同拖走一条死狗,瞬间消失在旋转阶梯幽深的入口处,只留下地上一小滩迅速冻结的暗红血迹。
冰螭这才重新看向黄天越,声音恢复了冰冷,却多了一份刻意的平稳:“此事…雪堡…会给阁下一个交代。药泉尚余一日,请安心疗伤。”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踏上旋转阶梯,身影迅速没入幽蓝的冰晶通道,仿佛急于逃离这令他窒息的地方。
洞窟内恢复了只有水流轰鸣的“平静”。然而,空气中弥漫的那股无形的监视感,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更加粘稠、更加冰冷,如同无数双隐在暗处的眼睛,带着更深的审视与忌惮。
上官燕舞和梁卉紧绷的心弦这才稍稍放松,但眼中惊悸未消。方才那电光火石间的刺杀与反制,以及冰螭那难堪的沉默,都让她们深刻感受到了这冰雪堡垒下涌动的暗流与凶险。
“雪堡内部…果然有问题。” 上官燕舞走到黄天越身边,翠绿的眼眸带着后怕与凝重,看向依旧昏迷靠坐在暖魄石光芒中的杜莺歌,“那影卫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毁掉莺歌姐的手臂…或者说,里面的‘钥匙’。”
“堡主允诺在前,影卫刺杀在后。” 梁卉也走了过来,看着地上那滩冻结的暗红,心有余悸,“冰螭的态度…很微妙。他愤怒,但似乎…也有无奈?这雪堡,怕不是堡主一人说了算。”
黄天越的目光落在杜莺歌那枯槁垂落的左臂上,紫金色的眼眸深邃无波。“钥匙”引来的觊觎与杀机,比他预想的来得更快、更直接。这潭水,比他想象的更深。
“不必理会。” 他声音沉稳,带着一种定海神针般的安抚力量,“兵来将挡。余下时间,安心疗伤。” 他走到那块巨大的幽蓝水晶旁,重新盘膝坐下,心口紫金烙印缓缓旋转,气息再次内敛如渊,但无形的精神意志却如同最精密的罗网,将整个洞窟,尤其是杜莺歌周围的空间,牢牢笼罩。
上官燕舞和梁卉点了点头,压下心中的波澜,重新回到药泉之中。只是这一次,浸泡在温暖的泉水中,她们的心神却无法完全放松,时刻警惕着幽暗角落可能再次射出的冷箭。
时间在压抑的“平静”中流逝。洞窟深处奔涌的暗河似乎更加汹涌,乳白色药泉翻腾的寒雾中,那些幽蓝的光点明灭闪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躁动。
第三日的黄昏。
药泉边缘,一直安静昏迷的杜莺歌,长长的睫毛忽然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这颤动极其微弱,却仿佛触动了某种无形的弦。
一直高度戒备、精神意志笼罩全场的黄天越,紫金色的眼眸瞬间睁开!目光如电,精准地落在杜莺歌脸上。
紧接着!
嗡…!
一声极其极其微弱、却带着奇异金属质感的共鸣声,再次从杜莺歌枯槁的左臂深处传来!这一次,共鸣声清晰了许多,不再如同锁芯被拨动,更像是一块沉寂万年的寒铁,被无形的力量唤醒了一丝冰寒的回响!
与此同时!
她那死灰色的左臂皮肤之下,一点极其凝练、深沉如渊的暗金色光斑,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深潭中心,极其缓慢地、却又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这光斑只有米粒大小,却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混乱、吞噬与…古老的冰寒气息!与药泉深处奔涌的寒髓菁华隐隐呼应!
禁锢烙印!黄天越瞬间感知到,自己设在她左肩心脉处的紫金禁锢烙印,正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冲击!那点暗金光斑如同苏醒的毒龙,正疯狂地冲击着烙印的封锁!每一次冲击,都带着混乱粘稠的意念和冰寒刺骨的死寂之力!
“呃…” 昏迷中的杜莺歌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苍白的脸上瞬间浮现出不正常的潮红,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禁锢烙印的剧烈波动,显然影响到了她的心神!
“莺歌姐!” 上官燕舞和梁卉同时惊呼,就要扑过来!
“别动!” 黄天越低喝一声,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身形未动,但心口那枚紫金烙印骤然亮起!一股更加浩瀚、凝练、蕴含着绝对守护意志的紫金力量,如同无形的怒涛,瞬间注入杜莺歌左肩的禁锢烙印之中!
嗡——!
紫金光芒大盛!那点疯狂冲击的暗金光斑如同撞上了无形的铜墙铁壁,发出一声不甘的、如同金属扭曲般的嘶鸣,光芒瞬间黯淡下去!冲击的力量被强行镇压、逼退回废臂深处!
杜莺歌痉挛的身体猛地一松,潮红褪去,呼吸重新变得平稳,仿佛刚才的痛苦只是幻觉。但她枯槁左臂皮肤下,那点暗金光斑并未消失,只是被重新压制,如同潜伏的毒瘤,在死寂的灰色中留下一点不祥的印记。
然而,就在暗金光斑被镇压、冲击平息的瞬间!
轰隆隆——!!!
整个寒渊药窟,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冰湖,猛地剧烈震荡起来!穹顶无数倒悬的巨大冰棱发出密集而恐怖的“咔嚓”断裂声!乳白色的药泉水潭如同沸腾般疯狂翻涌,掀起数丈高的巨浪!泉底那些闪烁的幽蓝光点如同炸开的星群,疯狂地涌出水面,明灭不定,躁动到了极致!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恐怖、都要浩瀚、都要愤怒的古老意志,如同沉睡的冰河巨龙被彻底激怒,从药泉深处、从奔涌的暗河源头、从大地冰核的最深处轰然爆发!带着冻结万物的死寂与碾碎一切的狂暴,瞬间充斥了洞窟的每一寸空间!
这股意志并非直接攻击,而是带着一种被亵渎、被挑衅的极致愤怒,如同无形的亿万冰锥,狠狠攫住了杜莺歌的身体!尤其是…她那刚刚爆发出异常波动的枯槁左臂!
“啊——!” 昏迷中的杜莺歌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猛地弓起!七窍之中,瞬间渗出了暗红色的血丝!那点刚刚被压制的暗金光斑再次疯狂地跳动起来,试图挣扎,却被这更加恐怖的冰寒意志死死压制!
“莺歌!” 上官燕舞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地就要冲过去!
梁卉也吓得魂飞魄散!
“退开!” 黄天越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他猛地站起身,紫金色的长发无风自动!心口的烙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一股丝毫不逊色、甚至更加霸道、蕴含着焚尽万古寒冰与重塑混沌新生的恐怖意志,如同苏醒的灭世巨神,轰然从他体内爆发!
轰——!
两股代表了冰与火、死寂与新生极致本源的恐怖意志,在狭窄的洞窟中心轰然对撞!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但整个洞窟的空间仿佛被瞬间撕裂、扭曲、冻结又熔融!支撑穹顶的巨型冰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表面繁复的冰纹瞬间亮到极致,然后寸寸碎裂!无数巨大的冰棱如同暴雨般从穹顶砸落!翻腾的药泉巨浪被无形的力量狠狠压回水面,又再次掀起更高的狂澜!
上官燕舞和梁卉被一股柔和却无可抗拒的力量瞬间推开数十丈,重重撞在洞窟边缘的冰壁上,气血翻涌,惊骇欲绝地看着中心那如同末日般的景象!
黄天越的身影被紫金与幽蓝交织的光芒吞没!他如同怒海狂涛中的礁石,周身三尺之内,紫金光晕如同实质的领域,将杜莺歌也护在其中!那足以冻结碾碎一切的冰寒意志,与混乱冲击的暗金死火,在这涅盘领域的守护下,疯狂地撕扯、碰撞、湮灭!
杜莺歌的惨叫已经停止,身体在两种极致力量的撕扯下剧烈颤抖,七窍流血,生机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就在这千钧一发、杜莺歌即将被两股力量彻底撕碎的瞬间!
异变再生!
一直昏迷沉睡、毫无知觉的杜莺歌,那双紧闭的桃花眼,猛地睁开了!
不再是之前的黯淡、迷茫、或者痛苦!
那双睁开的眼眸,此刻如同两潭最深、最冷的万载寒渊!瞳孔深处,没有眼白,只有一片纯粹的、旋转着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绝对幽暗!幽暗的中心,一点冰冷到极致、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冰蓝色星芒,骤然亮起!
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亘古沧桑与绝对掌控的冰冷意志,如同沉睡的女王苏醒,瞬间从她那双诡异的眼眸中弥漫开来!
这意志并非对抗黄天越的涅盘领域,也非对抗那来自大地深处的寒螭怒意。
而是一种…更高层次的、带着天然统御力的冰冷宣告!
如同冰原的法则本身在低语!
“聒噪。”
一个冰冷、沙哑、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从杜莺歌染血的唇瓣中吐出。这声音不大,却如同冰刀刮过每一个人的灵魂,瞬间压过了洞窟内所有的轰鸣与意志的咆哮!
随着这声音落下,她那枯槁垂落、死寂一片的左臂,竟极其诡异、极其僵硬地…抬了起来!
没有生机,没有力量波动。
只是那死灰色的手指,极其缓慢、极其僵硬地,指向了洞窟深处那奔涌咆哮的暗河入口!
就在她手指抬起的刹那!
轰——!!!
洞窟深处,那奔涌咆哮的暗河之水,如同被无形的寒冰巨闸瞬间截断!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戛然而止!
翻腾的药泉水潭如同被瞬间冻结,掀起的巨浪凝固在半空!
疯狂飞舞的幽蓝光点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定格在翻涌的寒雾之中!
那降临的、带着毁灭怒意的寒螭意志,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扼住,发出一声充满惊骇与难以置信的无声嘶鸣,瞬间如同退潮般缩回了大地深处,消失得无影无踪!
整个寒渊药窟,陷入了绝对的、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穹顶断裂的冰棱砸落在凝固的“冰浪”上,发出清脆却空洞的碎裂声。
杜莺歌抬起的手臂无力地垂落,那双诡异冰冷的眼眸缓缓阖上,身体软软地倒回岸边,再次陷入昏迷,气息微弱到了极致,仿佛刚才那惊世骇俗的一幕耗尽了最后一丝心力。
洞窟内,落针可闻。
上官燕舞和梁卉如同被冻结在冰壁旁,瞪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无与伦比的震撼与茫然,大脑一片空白。
黄天越周身沸腾的紫金光芒缓缓收敛,烙印恢复深邃。他站在原地,紫金色的眼眸死死盯着昏迷的杜莺歌,又缓缓移向她无力垂落的枯槁左臂,眼神之中,第一次露出了凝重到了极点的神色。
不是对力量的忌惮。
而是对那冰冷意志背后所代表的…未知与掌控的深深戒备。
就在这时!
嗡——!
旋转阶梯入口处的幽蓝冰壁无声滑开。
冰螭的身影再次出现,但这一次,他并非独自一人。
在他身前半步,一个身影静静站立。
不再是王座之上光影笼罩的模糊。
而是真身降临!
深蓝长袍绣着繁复的冰螭纹路,身形并不高大,却仿佛凝聚了整个冰原的浩瀚与死寂。脸上覆盖的不再是光影,而是一张毫无表情、如同最纯净寒冰雕琢而成的面具,只露出下颌冷硬如石的线条。面具之后,那双寒星般的眼眸,此刻正穿透空间,冰冷地、死死地锁定在昏迷的杜莺歌身上,目光深处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情绪——惊骇、难以置信、忌惮,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狂热?
冰螭垂首站在此人身后,姿态恭敬到了极致,如同最卑微的仆从。
那寒冰面具下,宏大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失态的波动,每一个字都如同冰晶在黄天越的灵魂深处炸裂:
“她…必须留下!”
“你…带不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