炒面倒进垃圾桶的时候，手机响了。
老夫子正把塑料袋打结，铃声在厨房里来回撞。他擦了擦手，从桌上捞起手机，屏幕亮着“大番薯”三个字，后面跟着一串歪歪扭扭的备注——“别挂！急事！！！”
他按下接听键还没开口，那边已经炸了锅。
“老、老哥！我被拦了！证件全收了！他们说我要坐牢！我真的没想偷东西啊！”
声音抖得像刚从洗衣机里捞出来。
老夫子转身走回书桌，顺手打开电脑。金手指系统还在运行，老赵的监控面板浮在左下角，红点安静地闪着。他点了最小化，调出跨国法律数据库。
“你现在在哪？”他问。
“我……我在一个叫什么……经济监察局的地方。墙上有个鹰头标志，门口停着蓝白车。我不是故意闯进去的，我就想找个厕所，结果一推门，里面全是穿制服的人，还指着我说‘你已被控制’……”
“你进了政府办公楼？”
“我不知道是政府楼啊！门口连个牌子都没有！我还拍了照发你看看——”
“别发了。”老夫子打断他，“你现在有没有翻译在场？”
“有个人会说一点点中文，但他说话太快，我听不太懂。刚才他还问我是不是间谍，我说我不是，我就做技术推广的，他说那为什么带三脚架？我说那是自拍杆……”
老夫子闭了下眼。
三脚架当自拍杆这事，去年年会上他还拿来说过笑话。当时大番薯站在台上，举着支架比划：“这玩意儿能拉长到两米，拍集体照不用往后退！”全场笑翻，连秦先生都呛了茶。
现在没人笑了。
“你现在保持冷静。”老夫子说，“把手机给那个会中文的人，我来跟他讲。”
等了十几秒，一个男声接过来，口音黏糊：“你是谁？公司负责人？”
“我是总部应急联络人。”老夫子语速放慢，“我们同事此次来访属于合法商务活动，持有完整授权文件。请问具体指控是什么？依据哪条法规？”
对方顿了一下，报了一串编号。
老夫子立刻将关键词输入金手指，系统开始抓取当地法律条文。进度条跑完，弹出摘要：**非刑事程序性扣留，适用于外籍人员误入管制区域，需在24小时内提交书面说明及身份证明，可解除限制。**
不是大事。
但得快。
“请转告他，”老夫子对着话筒说，“让他马上要求书面告知权利，并申请联系使馆经商处备案。同时准备好公司营业执照副本、我的签字授权书，还有这次合作项目的意向函。”
那边沉默几秒：“你说的这些文件，他都有？”
“电子版在我这里。十分钟内发你们邮箱。另外，请记录他的正式陈述，避免口头回答引发误解。”
电话挂了。
老夫子快速操作，生成加密邮件，附上所有材料。又单独建了个文档，把接下来大番薯必须说的话逐句写好：
“我于今日上午十一点零三分抵达该区域，原因为寻找公共卫生间。未携带任何采集设备，所持三脚架为日常拍摄工具，已在公司备案。此行目的为与本地企业洽谈AI客服系统合作，相关预约记录可查。”
每句都短，没生词，标点清楚。
发过去后，他盯着屏幕等回复。
五分钟后，消息来了：“他们看了文件，态度好了点。说让我明天交一份正式说明。”
“你自己写的？”
“没有！我照你发的念的！一个字都没改！那个翻译还夸我用词专业！”
老夫子松了口气。
他知道大番薯有多容易把事情搞砸。上次去税务局办资质，人家让他填“法定代表人”，他理解成“表现最优秀的人”，当场写了自己名字，还画了个笑脸。
这次能顺利过渡，已经是进步。
但他不能一直替大番薯说话。
“这次算你运气好。”他在语音里说，“下次我要是没接到电话呢？你打算靠默背《员工守则》第十五条脱身？”
“那……那你教我怎么办嘛。”
“从现在开始，你要学会看事态轻重。如果只是被拦下问话，先出示证件和授权书；如果被要求签字，一定要确认内容；如果有翻译，让他逐句念给你听；如果感觉不对劲，立刻打我电话，别自己瞎解释。”
“记住了。”
“还有，你住的酒店有没有中国领事保护热线？贴墙上没？”
“贴了！就在床头柜上面！我还圈了红圈！”
老夫子点点头，虽然对方看不见。
他又调出金手指里的“跨文化风险预警”模块，把大番薯的名字加进去，设定每周自动推送一条当地政策提醒。第一条就写着：**部分政府设施无明显标识，建议使用官方地图导航，避免擅自进入未开放建筑。**
推完之后，他问：“你现在在哪？”
“刚放我回来，在酒店房间。警察派车送的，还挺客气。”
“把门反锁，窗帘拉上。今晚别出门。”
“哦。”
停了一下，大番薯小声说：“老哥，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你要是真给我添麻烦，我现在就不会在这跟你通电话了。”老夫子说，“我只是烦那种明明能避免的事，偏偏要撞上去才知道疼。”
“我知道错了……”
“错不错不重要。”老夫子打断他，“重要的是下次能不能自己站稳。你这次能平安回来，不是因为你运气好，是因为你知道找我。但总有一天，我不会第一时间接电话，你也得能把话说清楚，把路走明白。”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
然后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
“你在干嘛？”老夫子问。
“我……我在打印你发的那封说明函。我想着，明天交材料的时候，最好能多准备一份纸质版。我还想写个清单，把我来之前漏看的注意事项都记下来。”
“写吧。”老夫子说，“写完发我看看。”
“你要不要也给我列个‘海外出差十大禁忌’？比如‘别把三脚架当自拍杆’这种？”
“你先把你自己的写完再说。”
“嘿嘿。”大番薯笑了一声，声音比刚才稳多了。
老夫子靠在椅背上，看了眼时间，凌晨一点十七分。
他重新打开老赵的监控面板，数据流正常，红点依旧闪烁。一切如常。
可他知道，这个世界从来不缺意外。
就像刚才那一通电话，来得突然，却早有预兆。大番薯迟早要独自面对陌生的规则、不同的语言、随时可能踩中的坑。他不可能永远守在电话另一头。
所以他得教会对方怎么走路，而不是一直扶着他。
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大番薯发来的消息：“文档起好了，叫《海外合规注意事项初稿》。第一条规定是：看到长得像办公楼的建筑，先拍照上网查，再决定要不要推门。”
老夫子嘴角动了动。
回了个字：“行。”
然后关掉聊天窗口，把这件事归档进金手指的知识库，标签是：“首次海外应急响应案例”。
他起身想去倒杯水，刚走到客厅，手机又响了。
还是大番薯。
“怎么了？”他接起来。
“那个……我刚才检查行李，发现我把公司公章带出来了。”
老夫子脚步停住。
“你说什么？”
“就是红色的那个小章子，上面刻着公司全名。我收拾包的时候顺手塞进夹层了，本来想着万一要签合同方便点……但现在他们要是查我房间，会不会觉得我有意图伪造文件？”
老夫子闭上眼。
三秒后睁开。
“听着。”他说，“你现在去洗手间，把公章放进洗漱包最里层。拉链拉好，放在枕头底下。明天早上九点前，联系快递公司寄回国，走正规申报渠道。寄件单上写‘办公用品’，不要写‘印章’。”
“哦……好。”
“还有。”
“嗯？”
“以后出差前，先让我看你打包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