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电话，秦樾看着刚刚的通话记录，轻轻的笑了笑，他已经许久没有像今天这样心情好了。
近日来沉闷又乌云密布的心似乎在此刻拨云见日，他发了个短信给韩令，让他提前购买机票，等后天参加拍卖会以后就走。
发完短信，秦樾将手机揣回兜里，他转身准备走回去，一抬头就看到秦向暖正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也不知道在那里待了多久。
秦樾微怔，眸中温和散了些，又恢复成平日里的沉稳冷清的状态，他走过去，沉声道“姑姑”
“嗯”秦向暖轻轻应了一声，她看着秦樾，问“和谁打电话呢？看着心情不错”
“没谁，只是手底下人打电话说一直跟进的项目有了新的进展而已”
“是嘛”
秦向暖点头，没有多问，只是目光别有深意的看着秦樾，两人一起转身进屋，秦向暖道“刚刚听你打电话，说过两天就走，怎么不再多待会儿？”
“京城还有事等着，耽搁不了”
秦向暖笑着看向秦樾，意有所指道“到底是有事在等着，还是有人在等着？”
听着秦向暖的试探与打趣，秦樾没说话，只是抬眼看着远处逐渐暗沉的天际，脑子想着的是柳悦宁嘴里漂亮的夕阳，他暗自遗憾，为什么港城这里就没有漂亮的夕阳呢？
他想回京城了，很想。
与其说想回京城，不如说他想回到柳悦宁的身边。
秦樾慢慢的收回视线，看着脚下的石板小径，轻声道“都有”
他说都有，并没有想秦向暖掩饰柳悦宁的存在。
秦向暖毫不意外，只是稍微有一些些的诧异，可很快又回归平静，她问“你喜欢她？”
“嗯”
秦向暖这回是真有些惊讶了，她问“多久了？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秦樾脑子里浮现出柳悦宁的样子，嘴角轻扬，眼底又不自觉的染上暖色“很久很久了”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让你喜欢，想来是一个很好的姑娘”
“嗯”秦樾说“她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姑娘，爱笑、爱撒娇、性格坚毅、善良又漂亮……”
秦樾说这些话的时候，眸光里温柔的神色几乎溢了出来，秦向暖一下子看呆了，原因无他，只是这一瞬间，她仿佛透过秦樾看到了秦向景。
记忆里，似乎也是在这样的一个庭院里，秦向景站在她的面前，垂首低眉，俊逸和煦的脸上露出和秦樾一样充满爱意温柔的神色，嗓音温润的低述道【她胆子很小，很爱哭，善良漂亮，又有些倔强，总之很让人头疼，可我偏偏喜欢上她了，所以我痛苦，惶恐，小暖，怎么办？如果她知道真相，一定会怨恨我吧。】
秦向景一边说着，一边苦笑着抬起头看向她，一张忧郁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苦涩与痛苦，看的秦向暖心疼。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也无法安慰秦向景。
心动是没有办法克制的事情，谁能想到呢，当初因为愧疚而不顾一切的娶了洛鸢为妻，只为补偿，却渐渐的对他的小妻子动了心。
就像此时此刻，面对秦樾几乎和秦向景如出一辙的脸庞和话语，秦向暖吐不出半点话。
历史似乎总是惊人的相似，过去的秦向景和洛鸢，现在的秦樾和他喜欢的那位姑娘，秦向暖仿佛又要见证一场悲剧。
“姑姑？怎么了？”
见秦向暖盯着自己，眸光放空，脸色忽而变得哀戚，秦樾攒眉，觉得有些奇怪。
“没什么”秦向暖一下子回神，摇了摇头，声音低落道“只是想到你爸了”
提起秦向景，两人皆是一阵沉默，关于秦向景的记忆不论是对于秦向暖还是秦樾来说都太过久远了，但是却深刻的影响着所有的人。
秦樾早就不太记得秦向景的模样了，只是记得二十年前的那场海难里，秦向景安顿好他后，跑回去寻找洛鸢的背影。
气氛沉闷又诡异，天色越来越暗，两个人站在庭院里的身影几乎都要被即将到来的夜色给笼罩吞噬。
许久，秦向暖的声音打破周身的沉闷与晦暗，落入秦樾的耳朵里，她问“对了，你如今要订婚了，那那个姑娘怎么办?”
秦樾没回答。
秦向暖道“你要放手吗？”
这次秦樾答“不想放手”
他不甘心放手。
这类问题，秦樾从未向任何人如此直白的袒露他的想法与心声，就连当初陆青言问他，他都没有正面的回答过。
可秦向暖不是别人，是秦樾为数不多可以依靠和求助的人。
听到秦樾的回答，秦向暖问道“为什么呢？”
“我想你应该明白如今秦宋联姻在即，一定会有人想要阻止，去破坏，以防止你真的彻底掌握秦氏，所以放手是你唯一的选择，不论是对你，还是对那个姑娘都好，你如今的处境已经容不得你退缩，我知道你做事谨慎，不会给自己留下任何的后患”
“只是老爷子咬的太紧，而你最近的动作又太大，虽然兴泰这边有我们帮你掌控着，但是老爷子不知道，如果那个姑娘被发现，就会成为威胁你的软肋，你遭罪，她也遭罪”
“如果只是喜欢话，不足以让你有这样固执的想法，你大可以放弃她，这点情爱与喜欢不足以让你放在心上，也不足以让你犹豫，还是说……”
“你爱她？”
喜欢和爱是两个性质，喜欢或许可以放弃，而爱是权衡利弊之后，即使明白会让自己陷入困境，而依旧坚定的选择它，不愿放手。
这样的问题，让秦樾想起那次在宴会休息的露台上，陆青言说的话。
他也说过，他爱柳悦宁。
只是那时的他虽然犹豫，但心里还是觉得不爱，他告诉自己，自己只是太喜欢柳悦宁了而已。
他只是喜欢的太满，所以无法放手。
爱这种东西对于他来说，太过奢侈。
那时秦樾并没有来得及想明白，而如今秦向暖同他说，如果只是喜欢的话，不足以让他纠结，不足以让他固执，甚至可以抛弃。
可他无法抛弃，也不愿意去抛弃。
秦樾放在身侧的双手轻轻的虚攥成拳，黑漆漆的瞳眸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
忽的他想起来港城之前，他去见柳悦宁的那一面，感冒的她躺在床上，睡得沉沉的窝在被子里。
呼吸是那样的重，他无法去切身体会柳悦宁的感受，却清楚的明白她很难受，于是他心脏发疼、发闷。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盼着柳悦宁好，或者让他替柳悦宁受了这份罪。
后面他又想，他和柳悦宁分开以后，那么往后她生病了又该有谁来照顾她？她以后遇到的男人，也会像他这样去心疼她，在乎她吗？
春天来了或者换季了，会有人提醒她带药，预防鼻炎吗？生理期的时候，会有人给她煮红糖水、贴暖宝宝或者给她按摩吗？
她不高兴的时候，会有人耐心的去哄她吗？夏天的时候，她习惯光脚踩在地板上，会有人提着鞋子追在后面给她穿上吗？
还有她回渝城，陈秀不喜欢她吃路边摊，会有人给她掩护，悄悄的给她送她想吃的路边摊吗？
她喜欢碎碎念念，讲一些别人听不懂的笑话或跟不上的梗，会有人跟他一样去配合她吗？
记忆越翻越往前，秦樾细数这和柳悦宁在一起的这六年里，她每一个习惯，然后猛然惊觉，在不知不觉记得柳悦宁那么多爱好的同时，他也为她操心了那么多。
他根本根本放心不下柳悦宁，也无法接受分开后，柳悦宁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受到任何一点挫折，而他却早已失去了去关心她，为她处理一切的身份。
他亦无法接受往后陪在柳悦宁身边的人不是他。
他会发疯会嫉妒，只要想想，他就嫉妒的心脏发疼。
柳悦宁的身边只能是他，只有他才有资格陪柳悦宁的身边，这样他才会觉得安心、才不会去担心。
如果喜欢不足以让他如此固执，如此犹豫、如此痛苦的话。
那么——爱可以。
几乎是想通的那一瞬间，那份长久以来被掩埋在心底，那份早就突破喜欢的极致，演化为爱，而又被刻意压制的情感，浮出水面，拨云见日。
如同泄洪一般急速的在秦樾胸腔内膨胀、汹涌，几乎要突破的他的整个胸膛。
他爱柳悦宁。
秦樾爱柳悦宁。
他怎么现在才明白啊？
“嗯，我爱她”秦樾声音暗哑，他又喜又嘲“只是我太迟钝，直到现在才发现我爱她，似乎已经太晚”
秦向暖勾唇“只要能明白，就都不晚”
“所以，你要怎么办呢？”
是啊，他如今明白了，又该怎么呢？
纵使想要继续和柳悦宁在一起，纵使明白自己爱她，可继续让柳悦宁呆在他的身侧已经不安全了，而且柳悦宁也不愿意继续跟着他了。
他该怎么办？
秦樾开始思考，许久他轻声道，声音如同黑夜里的鬼魅“那就反抗吧”
“……”
天色彻底暗下，秦向暖于黑暗之中看向秦樾，只能隐约看清一个高大的身形，她转过头，看向屋里发出的暖光，能看到钟缙云还在和钟父下棋等着秦樾回来。
秦向暖笑了笑“阿樾，姑姑永远帮你”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