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会白日的狂欢,在那场无形却惊心动魄的“信力洪流”冲击之后,并未就此落幕,反而如同蓄势待发的江河,奔涌向另一个更为绚烂、更为感性的高潮——夜间的烟火大会。
夜幕逐渐降临,天空仿佛被墨汁慢慢地浸染,原本绚丽多彩的晚霞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邃而沉静的蓝色。然而,天津卫这座城市的热情却并未随着太阳的西沉而降温,反而像是被无数骤然点亮的灯笼、火把以及家家户户透出的暖光彻底点燃一般,瞬间变得热烈起来。
这些灯光交织在一起,将整座城市照得亮如白昼,使得原本黑暗的街道和空地都被照亮,仿佛白昼一般。人们的欢声笑语、叫卖声、锣鼓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片喧嚣的海洋。人群非但没有因为夜幕的降临而散去,反而从城市的四面八方如潮水般汹涌地汇聚而来,填满了每一条街道、每一处空地。
人们或站或坐,或走或停,脸上都洋溢着兴奋和期待的神情。他们翘首以盼着那个一年一度最璀璨、最令人心潮澎湃的时刻的到来。
陈远和沈青璃并没有因为“信力”冲击的结束而立刻离开娘娘宫广场附近,相反,他们选择了继续留在这里。
原因有两个。首先,他们需要密切观察机械局方向的情况,看看“信力”冲击是否会引起任何异常反应。毕竟,这次的行动针对的是严嵩一方,他们不能掉以轻心,必须确保不会有任何意外发生。
其次,经过一整天的高度紧张和生死考验,他们的神经已经紧绷到了极致。在这个普天同庆、万民欢腾的时刻,他们也需要一些时间来放松和恢复。这片热闹的场景和欢乐的氛围,无疑给了他们一个喘息的机会,让他们能够在短暂的时间里忘却刚刚经历的危险和压力。
然而,即使在这样的时刻,胜利的余韵和潜在的危机感依然交织在一起。他们知道,严嵩一方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可能会采取报复行动。所以,尽管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他们的内心依然保持着警觉,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两人避开最拥挤的人潮中心,寻了一处相对人少些的河岸石阶坐下。身后,是缓缓流淌的海河,河水在两岸万千灯火的映照下,泛着粼粼的碎金,倒映出一个颠倒而迷离的繁华世界;身前,是望不到边际的、如同潮水般涌动的人群,每一张脸上都写满了兴奋与期待。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白日鞭炮残留的淡淡火药味)、各种小吃的香气、香烛的烟火气,以及万人呼吸形成的、带着体温的、躁动而温暖的节日氛围。
白日里的紧张和激烈,仿佛还萦绕在陈远的心头,让他的心跳都有些加速。然而,当他环顾四周,看到那喧闹喜庆的场景时,却突然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人们欢声笑语,音乐声和欢呼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片欢快的海洋。红色的灯笼高高挂起,灯火通明,将整个空间都染上了一层温暖的色调。
陈远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身旁的沈青璃身上。她依旧如白日里一样,坐姿端正,脊背挺直,给人一种优雅而自信的感觉。然而,在远处灯火的映照下,她的侧脸却显得格外沉静和美好,仿佛周围的喧闹都与她无关。
陈远偷偷地瞥了她一眼,注意到她那紧抿的唇角,似乎比白日里柔和了一些。这细微的变化,让他心中不禁一动,仿佛看到了她内心深处的一丝温柔。
“今日…多谢。” 沈青璃望着河面上摇曳的灯火倒影,忽然轻声开口,声音清冷依旧,却几乎被周围的喧嚣所淹没。但陈远却像是有心灵感应般,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陈远愣了一下,转头看向她被柔和光晕笼罩的侧影,心头莫名一暖,笑了笑,语气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轻快:“谢什么,是我们一起做到的。没有你,我可能连那砖窑都逃不出来。” 他顿了顿,想起她今日在混乱中展现出的惊人冷静、精准的判断力以及与自己堪称完美的无间配合,由衷地补充道,“你也…真的很厉害。” 这话说得真心实意,不带半分恭维。
沈青璃并没有马上回答陈远的问题,而是稍稍转动了一下头部,仿佛是想要更清晰地观赏河边的景色一般。然而,这一细微的动作却巧妙地让她避开了陈远那过于专注且直接的目光。
陈远站在离沈青璃不远处,借助着不远处灯笼散发出的微弱光芒,他的视线恰好落在了沈青璃身上。就在这一刹那,他似乎瞥见了一个令人心动的细节——沈青璃那如白玉般洁白的耳垂,在暖色调的灯光映照下,竟然微微泛起了一丝极淡、极不易察觉的绯红,宛如上好的瓷器被轻轻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胭脂。
这一抹淡淡的红晕,虽然转瞬即逝,但却在陈远的心头留下了深深的印记。它就像是沈青璃内心深处某种情感的微妙流露,让人不禁对她的内心世界产生更多的好奇和遐想。
就在这时——
“咻——嘭!”
第一朵硕大的烟花,拖着耀眼的、如同流星般的金色尾焰,带着尖锐而期待的呼啸声,猛地划破了深蓝色的天鹅绒般的夜空,在至高处轰然绽放!刹那间,一朵无比绚烂、层层叠叠的金色菊花开满了苍穹,流光溢彩,光芒四射,瞬间将地面上每一张仰望的脸庞都映照得清晰无比,写满了惊叹与纯粹的喜悦。
“开始了!开始了!” 人群爆发出海啸般的欢呼。
紧接着,是第二朵,第三朵……红的似火,绿的如翡,蓝的像宝石,紫的若梦幻……千姿百态的图案在夜空中竞相开放,牡丹、锦鲤、蟠龙、祥云……如同天神慷慨地打翻了调色盘,又似九天银河决堤,将无尽的瑰丽与光华倾泻而下,将整个天津卫的天空和大地都笼罩在一片流光溢彩、如梦似幻的光雨之中。
“哇!真好看!”
“快看那边!那个是连环的!”
欢呼声、惊叹声、孩子们的雀跃声、情侣间的低语声,与烟花的爆炸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曲宏大的、充满生命力的交响乐。
在这极致的光影盛宴和震耳欲聋的声浪中,陈远和沈青璃并排坐在石阶上,和其他所有人一样,仰望着那片被不断点亮、不断变幻的天空。那绚烂的光芒在他们眼中明明灭灭,烟花爆炸的轰鸣仿佛直接敲击在心脏上,不仅照亮了夜空,似乎也将某种微妙而炽热的东西,无声无息地投射、烙印进了彼此的心底。
又一枚特制的、规模宏大的组合烟花在空中炸响,形成一片连绵不绝、如同火树银花般的奇景,光芒之夺目,几乎将半个天空都映成了白昼。也就在这光芒最盛的刹那,旁边人群因为一个兴奋过头、差点摔倒的孩童而产生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和推挤,拥挤的力道如同波浪般传来。
陈远下意识地侧身,伸手想去扶住身旁可能被波及的沈青璃,而沈青璃也几乎是同时,因为身体的微微失衡,为了保持稳定,手下意识地往旁边一撑。
于是,在拥挤的人潮阴影里,在漫天华彩的极致映照下,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两只手,猝不及防地,指尖轻轻碰到了一起。
不同于之前亡命奔逃时的紧抓手腕,也不同于黑暗砖窑中被迫的紧密相握。这一次,只是指尖的轻轻相触,带着冬日夜风的微凉,和彼此肌肤下悄然透出的温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周遭所有的喧嚣、所有的光影,都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薄膜隔开,变得模糊而遥远。世界缩小到只剩下指尖那一点微小的接触面积,以及其中传递来的、清晰无比的触感。
陈远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像是被那近在咫尺的烟花轰鸣声重重擂了一下,猛地漏跳了一拍,随即开始不受控制地疯狂加速跳动起来,撞击着胸腔,发出擂鼓般的声响。他下意识地,没有像被烫到一样立刻收回手,反而鬼使神差地,带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勇气,轻轻翻转手腕,用自己的手掌,将她那只微凉而细腻的手,小心翼翼地、却又坚定地,整个包裹住了。
沈青璃的身体瞬间僵硬,如同被点了穴道。她的指尖在他掌心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那力道与其说是挣扎,更像是一种受惊后的本能反应,或者……是某种内心激烈挣扎下的迟疑试探。她依旧保持着仰头望天的姿势,绚烂的烟火在她清澈如寒潭的瞳孔中次第绽放,映出瑰丽变幻的光芒,也恰到好处地掩去了她眼底那一瞬间翻涌而过的、复杂得难以言喻的情绪——有惊愕,有慌乱,有一丝羞赧,或许……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悄然滋生的默许。她没有转头看他,也没有立刻挣脱,仿佛被这漫天烟花摄去了心神。
两只手,就那样静静地、带着些许僵持又带着微妙默契地交握着,藏在人影晃动之中,藏在震天的欢呼之下,藏在火树银花勾勒出的、如同梦幻般的背景里。他掌心的温度,透过她微凉的肌肤,一点点传递过去,像是一种无声的询问,也像是一种笨拙的安抚。
【生理监测:警告!警告!宿主生理指标出现剧烈、异常波动!】
【肾上腺素分泌量激增150%!多巴胺及苯乙胺水平严重超标,达到危险恋爱阈值!瞳孔放大率35%!体表温度升高1.8c!心率:158次\/分,且呈持续上升趋势!】
【综合判定:宿主当前状态严重偏离常规战斗或应激反应模式数据库。正在进行紧急比对…比对结果:高度疑似患有“急性节后情感亢奋综合征”,该症状在特定浪漫环境下易感性极高。民间通俗称谓为——“心动”或“坠入爱河”。病因不明,作用机制复杂,暂无有效根治方案,建议顺其自然。】
【导航语音(切换至激动到破音的天津话):放花了!放花了!哎呦喂!还看嘛烟花啊!您二位这儿都拉上手了!嘛叫天时地利人和?介就是!天上有火树银花,地上您二位眼里都快迸出火星子了!别愣着了!这波不亏!绝对血赚!赶紧的,趁热打铁啊!】
系统的连番吐槽和尖锐警报,此刻仿佛成了最不合时宜却又莫名贴切的背景音,带着电子的嘈杂和戏谑,反而更衬得这指尖交握的瞬间,有种脱离现实的、近乎荒诞又令人心悸的浪漫。
陈远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手背肌肤的细腻光滑,也能触摸到指关节处因常年练武而留下的、带着力量感的薄茧。他能听到自己胸腔里如雷的心跳,震耳欲聋,甚至盖过了烟花的轰鸣,也不知道近在咫尺的她,是否能透过相握的手,感受到这失控的节拍。
沈青璃依旧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明显的动作,只是任由他握着。她的侧脸在烟火的明灭中显得格外静谧美好,唯有那悄然地、极其细微地回握住他的一丝力道,以及那原本微凉的手在他掌心渐渐回暖、甚至隐隐有些发烫的趋势,泄露了那座看似万年不化的冰山之下,正悄然涌动的、炽热的暖流。
烟花还在不停地呼啸着升空,一次次炸响,将夜空点缀得如同梦幻仙境,光芒照亮了世间万物,也照亮了石阶上这对年轻男女悄然握紧的手。
在这火树银花的极致照耀下,有些一直潜藏的东西,有些刻意回避的情感,如同这掌心悄然攀升、无法忽视的温度,再也无法隐藏,也无须隐藏。
这一刻,暂时抛开了沉重的任务,远离了诡谲的阴谋,忘却了身份的差异。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掌心传来的、真实而悸动的温度,和漫天绚烂的、如同只为见证他们此刻心境而绽放的,璀璨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