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尖微颤,林风的右手像被风吹动的枯枝,不受控制地偏转。那滴落在符文交汇点上的血仿佛点燃了什么,地面震动未歇,黑烟却已提速,直扑眉心而来。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退潮,像是站在涨水的河岸上,浪头一浪高过一浪,眼看就要淹没头顶。
舌尖还残留着破口的痛感,这点痛原本微不足道,此刻却成了唯一能抓住的东西。他猛地再咬一口,鲜血涌出,顺着喉咙滑下去,带着一股铁锈味。
不是比喻,就是真的铁锈味——这身体早就不干净了,打从穿越那天起,就没真正轻松过。
“我不是燕十三。”他在心里说,声音不大,但很稳,“我连他是谁都没搞明白,凭什么让我替他死?”
话音落下的瞬间,左手掌心发凉,一股寒气自肩井穴逆冲而上,沿着经脉游走,在心口处凝成一片薄冰。那是折梅手的护心法,原本是用来防内劲透体的,现在倒好,拿来挡魂魄入侵,也算物尽其用。
黑烟撞上那层寒冰屏障,发出一声闷响,像是有人隔着门板砸拳。
林风喘了口气,右臂稍稍松了些力,剑锋偏离虚远咽喉半寸。可还没等他庆幸,脑子里突然闪出一幅画面:残阳如血,断崖边上,一柄剑横在颈前,指尖微微发抖。
燕十三。
那个创出夺命十三剑、最终却被第十五剑反噬的男人。
画面里,他闭眼,挥剑,血光溅起时,嘴角居然带着笑。
林风的手指抽搐了一下,剑又往前送了半分。
虚远站在原地没动,脸色发白,握箫的手青筋暴起。他知道这时候乱动只会让情况更糟,可眼睁睁看着同伴持剑对准自己,任谁也绷不住。
“林风!”他低喝,“你还记得你答应过什么?你说要活着出去,带我看看外面的春天。”
这话没头没尾,但林风听懂了。
半月前他们被困在毒瘴谷时,他曾半开玩笑地说:“等咱俩活着出去,我就请你吃顿好的,顺便带你逛趟长安街市,听说那儿的桃花开了。”
那时候他还笑:“你要真想看春天,我给你砍几棵树下来当花供着都行。”
现在想来,真是蠢得可以。
可正是这份蠢劲儿,让他心头一热。
剑势顿住。
“老子还没请客呢。”他低声骂了一句,嗓音沙哑,“轮得到你在这儿催命?”
话音未落,左手猛然掐住右腕脉门,力道大得几乎捏碎骨头。剧痛让他眼前一黑,但也清醒了几分。体内三股真气乱窜——北冥的吞吐、八荒的炽烈、折梅手的阴冷——像三头牛拉一辆车,方向全不一样。
但他不管了。
只要还能动,就先出一剑。
箫声就在这时响起。
不是宏大的调子,只是几个清亮的音符,短促、干净,像山间晨露滴石。血玉箫本是疗魂之器,平日吹奏需静心凝神,此刻虚远耗损精元强行激发,音色都变了调,可偏偏这一缕残音,钻进了林风混乱的识海。
像是有人在他耳边敲了下钟。
嗡的一声,灰蒙蒙的脑子裂开一道缝,光透进来。
林风睁开眼,瞳孔由灰转亮,额角青筋跳了两下,猛地将剑收回身侧,转身面向冰棺原位。
那里,黑烟已经凝聚成形,不再是飘忽的影子,而是一个完整的人形轮廓,五官逐渐清晰,眉间一点朱砂痣缓缓浮现。
李秋水。
她悬浮半空,衣袂无风自动,目光落在林风脸上,没有愤怒,也没有急切,只有一种近乎冷漠的笃定。
“你以为守住这点清明就够了?”她的声音不再是从脑海传来,而是实实在在地响在地宫之中,带着一丝沙哑,像是多年未曾开口说话的人终于发声,“肉身易毁,魂魄难灭。只要我还存在一丝意念,就能重来。”
林风没答话,只是把剑横在胸前,剑尖轻颤,如同呼吸。
他感觉嘴里全是血,舌头上那道伤口越撕越大,可奇怪的是,痛感非但没让他虚弱,反而越咬越清醒。
“疼得好啊。”他咧嘴一笑,血顺着嘴角流下来,“以前总想着怎么变强,怎么融合功法,怎么攒融合点数。现在才明白,最管用的从来不是那些花里胡哨的招式。”
他抬起左手,抹了把脸,掌心沾满血和汗。
“是疼。”
话音落下,他整个人往前一倾,不是冲向敌人,而是主动迎向那股压迫感。脚步沉重,落地时震得地面符文一闪,但他没停。
每走一步,舌尖的痛就加深一分,鲜血不断涌出,顺着喉咙滑入丹田。诡异的是,那血竟没散开,反而被三股真气裹住,在体内绕行一周后尽数灌入右臂。
剑身开始结霜。
一层细密的冰晶从护手蔓延至剑刃,寒气逼人,连空气都被冻得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系统提示?”他心里问了一句。
没有回应。
也是,这种时候,系统哪管得了这么多。
那就自己来。
他回忆起破还魂阵时的那一剑——折梅手化劲,生死符凝寒,夺命十三剑为引。三者合一,撕开时空裂缝。而现在,他要把这一招彻底改造成杀魂之术。
不求快,不求狠,只求准。
剑光初绽时,并未爆发,而是像一朵含苞的梅花,缓慢舒展。九瓣剑气层层递进,每一瓣都带着极寒之意,旋转着向前推进。
李秋水眼中第一次闪过一丝波动。
她抬手,指尖点向林风眉心,动作优雅如抚琴。
可就在她出手的刹那,林风的剑也动了。
“冰梅刺魂!”
剑光炸开,九瓣齐发,如雪中怒放的红梅,直贯魂影核心。
黑烟剧烈扭曲,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像是无数人在同时惨叫。魂影胸口被贯穿,裂痕迅速扩散,边缘开始崩解。
“你以为……这就完了?”她在消散前留下最后一句,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字字入耳。
然后,烟散。
地宫重归寂静。
符文依旧流转,幽蓝光芒映照四壁,水晶中的尸体闭上了眼睛,黑浆停止流淌。只有林风站着,单膝跪地,拄剑撑身,肩膀剧烈起伏。
虚远踉跄上前,一把扶住他胳膊:“活下来了?”
“废话。”林风咳了一声,吐出口带血的唾沫,“我要是死了,谁请你吃长安的烧饼?”
虚远没笑,只是用力攥紧了他的手臂。
林风想站起来,可右腿一软,差点栽倒。刚才那一剑耗得太多,不只是真气,连精神都被掏空了一半。他靠在剑上喘息,视线模糊了好几次,才勉强看清前方。
冰棺原址空荡荡的,只剩一圈焦黑的符文痕迹。
可就在他盯着那片焦痕的时候,眼角余光忽然瞥见——
墙角那具最早融化的人形尸体,手指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