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的右手还死死攥着剑柄,指节泛白,白发散在身后,像一片雪落在火里。他趴在地上,咳出一口带着冰渣的血。
上官燕冲到他身边,单膝跪地,一手扶住他肩膀:“你还活着吗?”
他眨了眨眼,眼皮上落了一层灰烬。过了两息,才缓缓开口:“死不了……至少现在还死不了。”
玉罗刹远远看着,终于抬起手,掌心轻轻一收。湖面波动渐止,火浪退去些许。但她没靠近,也没说话,只是静静悬浮在那里,像在等一个答案。
林风撑着剑,一点点把身子抬起来。右臂已经不能动了,但他还是把它抬了起来,对着冰盾,比了个割喉的手势。
“下次……”他喘着气,“别打偏了。”
话音未落,背后忽有一股寒流贴脊而下,不似攻击,反倒像某种牵引。他本能想避,可身体已迟钝得不像自己的。那寒气顺着督脉直入膻中,竟与体内暴走的紫焰短暂相持,火势稍敛。
他回头,看见圣女不知何时已从湖边移至身后,双掌贴在他背心,脸色苍白如纸,指尖泛青。她嘴唇微动:“别动……让我把心法渡进去。”
“你疯了?”林风声音沙哑,“我现在是炉子,你往里倒冰水,咱们一块炸。”
“炸就炸。”她咬牙,额角渗出血丝,“但总比你烧成灰强。”
林风想甩开她,可那股真气已如细网般渗入经络,冷热交激,五脏六腑像是被拧着转。他闷哼一声,膝盖一软,全靠剑撑着才没跪下去。
圣女的手在抖,但没松。她的皮肤开始结霜,从手腕往上蔓延,像是有看不见的冰在血管里爬。她低声说:“我练的是纯寒功体,能压住你三成火毒……够你缓一口气。”
“你拿命换我一口气?”林风冷笑,“我不值这个价。”
“你值。”她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干净得不像魔教中人,“你身上有我的血——上次你替我挡那一刀,血混进了我的经脉。同源之气,引得通。”
林风一怔。
就在这一瞬,他忽然察觉背后空气微动。不是风,是杀意。
他来不及回头,身体却先于意识反应——残存的左臂猛然向后扬起,肩头筋肉撕裂作响,硬生生将半截断臂甩向后方!
叮!
一声脆响,一柄漆黑短剑刺入他的臂骨,卡在焦黑的肌理中,距离心口仅差寸许。
玉罗刹站在他身后三步,黑袍无风自动,手中长剑斜指地面,剑尖滴血。
“我就知道。”林风咳了一声,嘴角又溢出血,“你不会看戏看到最后。”
玉罗刹没答话,只是手腕一震,短剑自他臂骨中抽出,带出一串血珠。那些血尚未落地,就被她剑锋一引,尽数吸入剑身纹路之中。
剑身微微发亮。
她忽然抬眼,看向圣女。
圣女仍在运功,身体已近乎透明,像一尊即将碎裂的冰雕。她察觉到目光,缓缓抬头。
两人对视,无言。
林风察觉不对,想抽剑转身,可右臂冻得僵硬,左手只剩残肢,动弹不得。他只能靠着剑柱地,勉强维持站立。
“你们认识?”他问。
没人回答。
玉罗刹忽然抬剑,再次刺来。这一剑更快,更狠,直取后心。林风想躲,可圣女的真气正与他血脉纠缠,动一下就是经脉崩裂。
千钧一发之际,他残臂猛地回勾,五指虽缺,但掌根狠狠撞上剑刃侧面,硬是将剑势偏转三分!
剑锋擦着心脏划过,刺入胸膛半寸。
痛得他眼前一黑。
可也就在这瞬间,伤口流出的血顺着剑身流淌而下,滴落在平台裂缝中。
嗤——
血刚触地,整片寒玉平台骤然震动。紫焰与寒气同时回旋,形成一道螺旋光柱,自地面冲天而起,直扑玉罗刹面门!
她终于变色,急退半步,长剑横挡。可那光柱竟如活物般缠绕而上,沿着剑身逆流,直逼她手腕!
“不可能!”她低喝,“这血脉共鸣怎会触发?!”
林风喘着粗气,一边咳血一边笑:“你偷袭我……还嫌我血流得不够快?”
他抬起仅剩的右手,指尖沾血,在空中划出一道符痕。系统提示在脑中炸响:【检测到同源血脉共鸣,激活条件达成!是否反制?】
他没选“是”,而是直接催动残存圣火令之力,紫焰缠绕手臂,欲强行反击。
可就在他发力刹那,识海猛地一震,无数碎片般的画面闪过——
一间破屋,烈火冲天。两个襁褓中的女婴,一个被黑衣人抱走,另一个被灰袍老者迅速带走。屋梁砸下前,一只染血的手伸出来,死死抓住窗框……
“谁……”林风咬破舌尖,剧痛让他清醒,“那是谁的孩子?”
玉罗刹站在原地,没有再攻。她看着圣女,眼神复杂,像是恨,又像是痛。
“你以为她是牺牲品?”她终于开口,声音不再冰冷,反而带着一丝沙哑,“她是逃出去的那个。”
圣女颤抖着开口:“姐……我以为你死了。”
“我也以为你死了。”玉罗刹冷笑,“二十年前,他们把你送进武当暗桩,把我留在魔教祭坛。你说,谁更像祭品?”
林风听得心头一震。
他看看圣女,再看玉罗刹,忽然明白过来:“所以你们……是一对双生?”
玉罗刹没否认。她抬起手,抚过脸上那道旧疤:“这一刀,是你师父留下的。他说,孪生之体,必有一损,才能镇住寒玉煞气。”
林风瞳孔一缩:“我师父?哪个师父?”
“你不必知道。”她盯着他,“你只知道,你体内的血,一半来自她,一半来自我。当年那一场火,不只是灭口,是转移血脉容器。”
“所以你们今天争的,不是权力,是宿命?”林风笑了,笑得满嘴是血,“合着我是个容器?装你们姐妹的债?”
“你不只是容器。”圣女虚弱地说,“你是钥匙……能打开寒玉渊底的封印。”
“我不开。”林风摇头,“我谁也不帮。我要活,不是为了给你们填坑。”
他说完,猛地拔出胸前短剑,鲜血喷涌而出。可他不管不顾,反手将剑尖指向玉罗刹:“你要杀我,现在就来。但别指望我乖乖躺平。”
玉罗刹静静看着他,忽然抬手,抹过面具边缘。
咔。
一声轻响,黑金面具裂开一线。
紧接着,整片剥落。
露出的脸庞,竟与圣女一模一样——五官、轮廓、眉心那点朱砂痣,分毫不差。唯有眼角那道疤,和眼神里的阴鸷,将她与圣女彻底区分开来。
她们遥遥相对,如同镜中两面。
一个冰洁如雪,一个冷厉如刀。
林风看着她们,忽然觉得胸口那股撕裂感不止来自伤口。他想起自己一路拼杀,为的是超越十五剑,创出十六剑。可到头来,剑还没成,命却快没了。
“你们俩,到底想怎么样?”他嘶声问。
圣女想说话,可嘴唇刚动,整个人便向前一倾,瘫倒在地,肌肤几乎完全透明,呼吸微弱。
玉罗刹没看她,只盯着林风:“我要你完成融合,打开渊底。那里有真正的《冰火九重天》全本,也有……我们母亲的遗骨。”
“然后呢?复仇?称霸?”
“然后结束。”她声音低了下去,“这场持续二十年的局,该结束了。”
林风沉默片刻,低头看了看自己滴血的手,又看了看插在地上的重剑。
剑柄沾了血,滑得握不住。
他弯腰,用残臂勾住剑柄,硬是将剑拖回手中。
“我可以试。”他说,“但有个条件。”
“什么?”
“下次偷袭,”他抬头,直视她的眼睛,“别用剑,用拳头。至少让我死得像个男人。”
玉罗刹愣了一下。
随即,她竟然笑了。笑声很轻,像是风吹过枯井。
她没回答,只是缓缓后退一步,身影渐渐隐入火雾深处。
平台上,只剩下林风单膝跪地,左手撑剑,右手垂落,白发覆面。血从胸前伤口不断滴落,在寒玉缝隙中积成一小滩。
血泊边缘,映出两张一模一样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