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的手腕还贴在虎符上,皮肤与那道裂痕相触的地方,传来一阵细微的震颤,像是有根看不见的弦在他血脉里轻轻拨了一下。金液未干,凝在青铜表面,像一滴迟迟不肯落下的泪。
他没动,也不敢喘太重。刚才那一声剑鸣是从他掌心发出的,不是靠真气,也不是靠融合点数,而是某种更沉的东西——像是祖辈埋在骨血里的回音,被这半块破铜片给勾了出来。
头顶的螺旋光阵还在压下来,族谱的虚影扭曲成锁链形状,眼看就要缠上四肢。可就在那一瞬,林风忽然笑了。
他另一只手抬起,沾着血的指尖在空中划了七下,短促、精准,最后一击稍长半息。
七短一长。
谢家暗号。
系统界面一闪而过:【检测到高阶剑意同频共振,是否消耗80融合点强化共鸣?】
“融。”
话音未落,体内残存的夺命十五剑剑气猛地一拧,顺着经脉逆冲而上,直逼心口。与此同时,燕十三留在他识海中的记忆碎片竟与一股温润剑意撞在一起,不炸不散,反倒像两股水流汇入同一河道,缓缓合流。
嗡——
一道低鸣自他掌心扩散,不刺耳,却穿透力极强,连远处崩塌的宫墙碎石都停了一瞬。虎符剧烈震动,裂纹中的金液开始游走,不再是无序流淌,而是沿着某种古老纹路缓缓勾勒,最终拼出一个字形。
“守”。
不是皇,不是权,不是杀伐天下,而是——守。
玉罗刹瞳孔骤缩。她手中幻阵一顿,族谱投影瞬间模糊。
“不可能!”她厉声道,“这东西认的是我母族血脉!你算什么东西,也能引动它?”
林风没理她。他闭上眼,用《传音入密》锁住那道频率,耳边顿时响起无数细碎声响——有铁链拖地的声音,有低语,有叹息,还有……剑刃插进泥土的闷响。
那些声音不属于现在,也不属于某个具体的人。它们是时间本身留下的痕迹,是百年来每一次封印加固时,谢家人刻进地脉的印记。
他听见了一个孩子在哭,说娘亲不见了;听见一个老人拄着拐杖走下台阶,脚步沉重;最后,是一声轻笑:“原来真有人能听懂它。”
林风猛地睁眼。
断柱之后,一道青影缓缓走出。
那人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衫,脚上一双旧布鞋,手里拎着一根青竹木棍,走得不快,但每一步落下,四周翻涌的魔气就像被无形之手抚平,悄然退散。
玉罗刹脸色变了:“你……是谁?”
来人没答。他走到林风身侧,目光落在虎符上,又移向玉罗刹,眼神平静得像一口枯井。
“你是第七代旁支女。”他说,“生在江南,三岁被带离谢家老宅,十年后母亲死于‘魔教’之手。你以为她是殉教,其实她是被人骗回来献祭的。”
玉罗刹呼吸一滞。
“你说谎!我是慕容氏后人,我娘亲是魔教圣女!她临死前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那人打断,“告诉你这虎符能帮你复仇?告诉你皇室欠你们一条命?”
他轻轻摇头:“她若真是魔教中人,就不会在你左眼下点那颗痣。那是谢家嫡系才有的标记,用来确认血脉回归。”
林风听得心头一震。
难怪系统之前提示血脉匹配度高达九十七以上。原来不是巧合,是宿命。
玉罗刹咬牙:“那你又是谁?凭什么替我娘说话?”
那人沉默片刻,抬手将木棍往地上一点。
咔。
地面裂开一道细缝,从中升起一块残碑,上面刻着三个字:谢氏祠。
“我是谁不重要。”他说,“重要的是,你一直以为自己在反抗命运,其实你一直在完成别人写好的剧本。”
玉罗刹浑身发抖:“我不信!如果我是谢家人,为什么从小就被灌输仇恨?为什么没人来找我?”
“因为找你的人,都死了。”那人声音低了些,“第一代守陵人死后,朝廷就动手了。改族谱,换虎符,把钥匙变成兵符,再通过联姻让谢血流入皇室,确保封印不断。你母亲是最后一个知道真相的,所以她必须死。”
空气仿佛凝固了。
远处,一座角楼轰然倒塌,尘烟腾起,却没人回头看一眼。
林风看着玉罗刹,发现她的眼神变了。愤怒还在,但底下多了一层茫然,像是突然发现自己走错了几十年的路。
“那你呢?”她转向林风,声音沙哑,“你又是什么人?为什么你能唤醒它?”
林风低头看自己手腕上的血痕,又看了看胸前那枚染血的玉佩。
“我不知道。”他老实说,“也许我只是个路过的人,碰巧会敲门。”
玉罗刹冷笑:“你就这么轻描淡写?你知道为了这一天,我等了多少年吗?吃了多少苦?杀了多少人?”
“我知道。”林风抬头,“我也杀过人,也吃过苦。可我现在站在这里,不是为了证明谁更惨,而是想知道——我们到底在为谁拼命?”
话音刚落,虎符突然剧烈震动,金液全数涌入裂缝,整块符身泛起微光,映出新的影像。
不再是族谱,而是一座地下石殿。中央立着一块巨碑,碑前跪着七个身影,皆穿谢家族服,背对镜头。最年幼的那个回头看了眼,左眼下,一颗带钩尾的泪痣清晰可见。
正是玉罗刹。
“这是最后一次集体守陵。”持棍之人开口,“三年后,碑毁,人散,只剩你母亲带着半块虎符逃走。她本想毁掉它,可终究下不了手。因为她知道,一旦它没了,地底的东西就会醒来。”
玉罗刹嘴唇颤抖:“所以……我不是复仇者?我是……继承人?”
“你是被蒙蔽的守门人。”那人说,“而你刚才想做的,是亲手打开那扇门。”
她猛地后退一步,踉跄着跌坐在地。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她喃喃,“我杀了那么多人……我烧了那么多村子……我以为我在讨债……结果我只是个工具?”
没人回答。
风穿过废墟,卷起几片焦黑的瓦砾。
林风缓缓抬起玄铁重剑,剑尖指向天空。
“还能怎么办?”他说,“门还没开,总得有人继续守着。”
玉罗刹猛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怒火:“你算什么?你也姓谢?你能代表他们?”
林风笑了笑,没说话。
倒是那持棍之人走上前,木棍轻点地面,一步步逼近玉罗刹。
她想动,却发现身体僵住了。
肩井、环跳、太渊——三处要穴已被封死,魔气溃散如潮退。
“你不该恨他。”那人站在她面前,声音依旧平淡,“你该恨的是那个让你相信谎言的人。”
玉罗刹瞪着他,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
林风看着这一幕,忽然问:“你是谢晓峰?”
那人没否认,也没承认,只是转头看向他,目光深得像能看透人心。
“你听见了剑鸣。”他说,“那就说明,它已经选择了你。”
林风握紧剑柄,感觉那股震颤还在掌心回荡。
“可我不想被选。”他说,“我想自己做决定。”
谢晓峰静了片刻,忽然笑了。
“好。”他说,“这才是谢家人的脾气。”
说完,他转身望向地缝深处,木棍垂地,气息收敛得如同普通人。
林风站在原地,玄铁重剑仍指苍穹,手腕上的血痕未干,虎符静静躺在地上,金液已凝固,像一道封缄百年的誓言。
玉罗刹瘫坐在地,双眼圆睁,脸上交织着愤怒、迷茫,还有一丝几乎不可察觉的悲怆。
四野寂静。
林风忽然觉得耳朵有点痒。
他抬手抹了下,指尖沾了点血。
然后他听见了。
从地底最深处,传来一声极轻的敲击。
一下,两下。
七短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