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的光还在门外跳动,武当弟子的脚步声压得极低,却像鼓点一样敲在屋梁上。林风的手指贴着袖中那张药方残角,皮肤下的血仿佛被什么引着,往手腕处涌去。
他没时间多想,一把将残角按在上官燕手腕旧伤上。她猛地一颤,像是被冰针扎进骨头,整个人顺着墙滑下去半寸。可就在那一瞬,残角上的字迹像是活了过来,从纸里渗出一股寒气,顺着她的脉门直冲屋顶,又折身往下,钻进了炼丹炉底座的缝隙。
“不对劲!”陈玄礼忽然低喝,剑尖一偏,指向炉心。
话音未落,青铜炉身“咔”地一声胀开一道裂口。黑烟裹着火星喷出,紧接着是轰然巨响——整座炉子炸成了碎片,热浪掀翻了半边房顶,瓦片砸在地上噼啪作响。浓烟瞬间填满了屋子,火光映得人影扭曲,谁也看不清谁的位置。
林风借势后退,背靠墙壁,一手护住上官燕,另一只手已抽出黑鞘长剑。他眯眼望向烟雾深处,只见一道佝偻身影拄着铁拐,慢悠悠从崩塌的炉后走了出来。
那人灰发披肩,道袍破旧,左腿微跛,每走一步,铁拐点地的声音都像钉子敲进石板。可当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时,那双眼睛亮得吓人,像是埋了三十年的火种,突然被人吹燃。
“都住手。”他说,声音沙哑,却不容置疑。
陈玄礼脸色一变:“妖人!竟敢冒充武当前辈!”
“冒充?”那人冷笑,铁拐重重一顿,地面竟裂开寸许细纹,“你连我的剑法都不认得,也配执掌巡查?”
话音落,他右手虚划,指尖带出一缕轻柔剑气,如柳枝拂水,看似无力,却在空中划出七道弧线。扑上前的三名弟子只觉袖口一凉,布条齐刷刷断落,连退数步才稳住身形。
“回风拂柳……”一名年轻弟子喃喃出口,脸色煞白,“这是七师叔的独门剑意!”
陈玄礼咬牙,还想下令,可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动不了嘴,也发不出声。他瞪着眼,额角青筋暴起,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老者一步步走近。
林风盯着他,心跳加快。这人……真的是莫声谷?
他缓缓从怀中取出那柄在鬼见愁峡谷石缝里捡到的佩剑。剑身古朴,剑格处刻着一道细如发丝的云纹,正是武当三代弟子信物的标记。
老者脚步一顿。
他的视线落在剑上,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雷劈中。浑浊的眼珠骤然清明,死死盯住林风,嘴唇微微颤抖。
“这剑……”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你怎么会有这剑?”
林风握紧剑柄:“我在一处断崖下找到的。当时它插在石头里,旁边还有半块腰牌,刻着‘莫’字。”
老者呼吸一滞,伸手想碰剑身,却又缩回。他低头看着自己的铁拐,忽然笑了:“三十年了……他们以为我死了,连剑都忘了收回去。”
“你是莫声谷?”林风问。
老者没答,只是盯着他,眼神复杂得像翻了一页旧账本。“你叫什么名字?”
“林风。”
“林风?”他摇头,“不,你不叫这个。你身上有燕家的剑气,右手虎口的老茧位置,和燕十三一模一样。你用的是夺命十四剑第三式‘红莲断岳’,那是他最后创出来的招。”
林风心头一震:“你认识燕十三?”
“何止认识。”老者冷笑,“当年他来找我,说要查一桩血案,结果人没查成,反倒把自己搭进去了。你手里这把剑,就是他亲手交到我手中的——为了替我挡住那一刀。”
林风瞳孔微缩:“你说什么?”
“他说,若有一天这剑重回武当,持剑之人必是能揭开真相的人。”老者盯着他,“所以……你是他传人?还是,他本人转世?”
屋内一片死寂。
上官燕靠在墙边,脸色苍白,凤血剑在鞘中嗡鸣不止,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她抬手按住剑柄,指尖发抖。
陈玄礼终于挣脱了那股无形压制,踉跄后退两步,厉声道:“荒谬!莫声谷早已叛门伏诛,此獠定是借尸还魂的邪修!给我围上去!一个不留!”
武当弟子迟疑着上前,阵型却不再整齐。有人盯着莫声谷的脸,像是在记忆里拼命搜寻旧影;有人看着那柄无剑之剑气,手里的兵刃都垂了下来。
“你们真觉得,”莫声谷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压住了所有躁动,“当年我为何会被定为叛徒?”
没人回答。
“因为我追查的毒案,牵出了一个人。”他缓缓抬头,目光如刀,直刺陈玄礼,“一个不该存在,却一直在暗处发号施令的人——张松溪。”
“不可能!”陈玄礼失声,“四师叔早就……”
“早就失踪了,是吧?”莫声谷冷笑,“可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每次武当有大事发生,总有人提前布局?为什么牧民中毒,查到最后总是线索中断?为什么张翠山的私印会出现在毒方上?”
他顿了顿,看向林风:“你以为那药方是假的?不,它是真的。但不是现在写的,是三十年前就埋下的。母血为引,亲嗣承毒——这不是制毒,是养毒。他们用血脉做引子,一代代传下去,等的就是今天。”
林风脑中轰然作响。
上官燕忽然闷哼一声,整个人滑坐在地。她咬着牙,额头冷汗直流,凤血剑“铮”地自行出鞘三寸,剑锋直指莫声谷。
“你……”她声音发颤,“你是不是知道我娘的事?”
莫声谷看着她,眼神忽然软了一下:“你是欧阳明日的女儿?”
“我是上官燕。”
“哦……”他轻叹,“难怪凤血剑会认你。你母亲当年来过这里,带着一张染血的药单,说有人在用武当秘法炼一种能控制人心的毒。她想揭发,结果当晚就消失了。”
“是谁?”上官燕嘶声问。
莫声谷没说话,只是缓缓抬起铁拐,指向陈玄礼腰间的香囊。
“倒莲花纹……天尊女眷的标记。”他冷冷道,“你身上这东西,是从谁那儿得来的?”
陈玄礼脸色剧变,猛地捂住香囊,转身就想逃。
林风哪容他走,脚下一点,剑光如电射出,直逼其咽喉。陈玄礼仓促举剑格挡,却被一股巨力震得连退五步,撞在墙上。
就在这时,上官燕忽然抬头,盯着莫声谷:“你说我娘来过这里……那你呢?你既然活着,为什么不早说出来?为什么要躲三十年?”
莫声谷沉默片刻,低头看着自己的跛腿:“因为我也中毒了。那种毒不会立刻发作,但它会让你的记忆慢慢模糊,直到你忘了自己是谁。我撑了三十年,靠的就是这根铁拐里藏着的一味解药。可现在……”他咳嗽两声,嘴角溢出血丝,“它快耗尽了。”
林风看着他,忽然明白过来:“所以你一直在这里?守着这座炼丹房?”
“我在等一个人。”莫声谷望着他手中的剑,“等一个能拿回这把剑的人。只有持剑者,才能启动炉底的机关——那里藏着真正的毒谱原件,还有三十年前所有失踪者的名单。”
陈玄礼靠着墙,喘着粗气:“你们……你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上面有人……不能惹!”
“上面?”莫声谷拄拐上前一步,“你说的是那个躲在张松溪身份背后的人?还是……那个连张三丰都不敢轻易动的人?”
林风握紧剑柄,盯着地上散落的药炉残骸。他知道,接下来的路不会再有回头。
他低头看向莫声谷:“怎么打开机关?”
莫声谷抬起铁拐,指向炉心焦黑的坑洞:“用血。持剑者的血,滴进中央凹槽。但记住——一旦开启,整个药王谷都会震动,武当主力半个时辰内就能赶到。”
林风没犹豫,割破手指,鲜血滴落。
坑洞中传来机械转动的声响,一道暗格缓缓升起。
里面是一卷泛黄的竹简,封皮上写着四个字:
**声谷遗录**
林风伸手去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