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角的阴影里，一枚锈迹斑斑的齿轮缓缓转动了一格。
林风的目光立刻盯了过去。他没动，只是左手慢慢按在剑鞘末端，指节微微发紧。那齿轮又转了半圈，随即停住，像是被人猛地掐断了动力。
欧阳明日忽然咳嗽了一声，声音很轻，却让空气震了一下。
“别盯着那东西看。”他说，嗓音沙哑，“它不是机关，是‘眼’。”
林风没回头：“谁的眼？”
“天尊的。”欧阳明日抬手摸了摸轮椅扶手内侧的一道凹槽，指尖蹭出一点暗红，“他们用铜线连着整座地牢，只要有人靠近关键位置，上面的机括就会记下来。刚才那声轻响……是有人在收网。”
林风终于转过身，目光落在他手指上那抹红。不是漆，是干涸的血。
“你早就知道？”
“猜的。”欧阳明日苦笑，“我被关进来第三天，就发现每当我靠近东墙，头顶的石板就会响一次。后来我试了七次，每次间隔正好是十一息——和我布的血阵重启时间一样。这不是巧合。”
林风眯起眼：“所以刚才那些毒蜂，也是他们放出来的？”
“不全是。”欧阳明日摇头，“蜂群是我在地下三年养的，但翅膀上的雪花纹……是最近才刻上去的。有人在我睡觉时动了手脚，把它们变成了哨兵。”
话音未落，他忽然抬手，一把抓住林风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听我说，现在没时间绕弯子了。”他的眼神陡然锐利，“谢晓峰还活着，但他撑不了多久。”
林风一怔。
“他在哪？”
“就在下面。”欧阳明日指了指脚下的地面，“这地牢不止一层。天尊把他关在最底层，用‘逆脉针’封住了生死穴。那针不是普通银针，是用寒潭铁骨炼的，扎进去不流血，可会让经脉倒行，三日之内，五脏自焚。”
林风瞳孔一缩：“你能解？”
“我能认出针法路子，但不敢拔。”欧阳明日喘了口气，“拔错一根，他就当场气绝。解法只有一个——找到当年谢家传下的‘归元引’，顺着原路把真气导回去。可那秘谱……早在二十年前就失传了。”
林风沉默片刻：“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快没用了。”欧阳明日笑了笑，笑容有点惨，“我知道你在找线索，我也知道你是冲着谢晓峰来的。我不帮你，等天尊把我当试验品耗干，谁都救不了他。”
他松开手，从袖中抽出一根细如发丝的银针，抬手就要往林风手臂上扎。
林风本能后撤一步：“干什么？”
“留个记号。”欧阳明日不动，“你要是能活着见到谢晓峰，把这针插在他右手腕内侧三寸处。那是‘归元引’的起手位，哪怕只剩一丝气，他也会明白有人想救他。”
林风盯着那根针，没躲。
针尖刺入皮肤的瞬间，他忽然问：“慕容秋荻为什么要这么做？”
“恨。”欧阳明日收回针，轻轻吹掉上面一点血珠，“她爱过他，也恨透了他。她说谢晓峰宁可当个乞丐也不肯回神剑山庄，是对剑道的背叛。她要用逆脉针让他尝尝——什么叫‘活着比死还难’。”
林风低头看着手腕上的小血点，没说话。
就在这时，天花板裂缝中传来一声极细微的“咔”。
像是弓弦绷紧。
林风猛地抬头，同时横移两步，将欧阳明日挡在身后。
下一瞬，七支乌黑长箭破空而下！
箭矢呈扇形散开，六支直取林风周身要害，最后一支却精准贯入欧阳明日左肩，穿透轮椅扶手，钉进石地。
林风挥剑，黑鱼皮鞘刚出一半，剑气已横扫而出。三支箭在空中炸成碎片，另外两支被震偏，擦着他肩膀飞过，在墙上留下两道焦痕。
最后一支本已射空，竟在半途猛然拐弯，再度扑向欧阳明日胸口！
林风眼角一跳，反手掷出剑鞘。
“咚”一声闷响，剑鞘撞偏箭矢，钉入墙缝，尾端还在颤。
他落地未稳，已冲向墙角那块活动石板——方才箭矢射出的位置。夺命十三剑第五式“断喉”全力催发，剑锋如电斩下。
石板应声裂开，露出一架隐蔽弩车。青铜机括仍在转动，七根箭槽空了一半，寒光闪闪的箭头泛着青黑色，一看便知淬了剧毒。
林风一剑劈下，弩车从中断裂，零件四散崩飞。他顺势一脚踢翻残骸，确认再无后续发射可能，才转身奔向欧阳明日。
那人已瘫在轮椅上，脸色灰白，双肩各插一支箭，血顺着衣料往下淌，在地上积了一小滩。
林风蹲下，伸手探他鼻息。还有气，但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他迅速撕下衣襟，先压住左肩伤口止血，又摸出随身水囊，将剩下的药酒倒在布条上敷住右肩。欧阳明日疼得抽了口气，眼皮抖了抖，却没醒。
林风盯着那两支箭，伸手拔出其中一支仔细查看。箭杆是黑檀木，箭头窄而薄，表面有一层暗霜般的金属光泽。
就在他指尖触到箭头的刹那，脑中忽然响起一道提示：
【检测到百年寒铁所铸弩箭，蕴含极阴剑气，消耗500融合点可融合为“寒铁剑意”】
林风眉头一皱。
他记得这材质。十年前在北境雪谷，他曾见过一柄埋在冰层里的断剑，就是这种寒铁打造。据说当年有个疯剑客用它练剑三十年，最后走火入魔，剑毁人亡。
他握紧箭杆，感受那股从掌心渗入的阴冷。这不是普通的杀器，而是专门用来克制阳刚内力的凶物。
难怪刚才那一波箭雨来得如此诡异——明明是直射，却能在空中变向，像活物一样追踪目标。
他低头看了看昏迷的欧阳明日，又看了看手中的箭。
五百融合点不是小数目。他打过的高手不少，但攒到现在也不过七百出头。这笔账得算清楚。
救一个快死的人，还是强化自己的剑？
他没犹豫太久。
先把人保住，才有机会救人。
他将两支寒铁箭小心收进怀里，外衣掩好。又检查了一遍欧阳明日的伤势，确认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才缓缓站起身。
地牢依旧安静。
巨石堵死了出口，毒蜂不知何时已散去，只有几具铜人残骸歪在地上，关节扭曲，像一堆废铁。
林风走到那架被毁的弩车旁，蹲下身拨弄残件。机括结构精密，显然是出自高手匠人之手。更奇怪的是，某些连接处用了磁石固定，而不是传统的铆钉——这种设计，只有江南一带的机关师才会用。
他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看向天花板裂缝。
既然弩车能藏在这里，那就说明上面有人操控。而且那人一定熟悉地牢布局，甚至可能就在医馆主楼里盯着。
他站起身，背靠石壁，缓缓吐出一口气。
谢晓峰还活着，却被逆脉针锁住生机；欧阳明日拼死送出线索，如今重伤昏迷；天尊的人躲在暗处，随时准备补刀。
局面烂得不能再烂。
但他嘴角忽然扬了一下。
“你说我撑不了多久？”他低声说，像是在对昏迷的欧阳明日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可我觉得，这才刚开始。”
他伸手摸了摸怀里的寒铁剑，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上来。
然后，他抬起脚，朝着那堆弩车残骸狠狠踩了下去。
木屑飞溅，青铜零件被踩得变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一边踩，一边冷笑：“你们要是想让我慌，那可真是打错了算盘。”
最后一脚落下时，他忽然停住。
脚底传来一丝异样。
弯腰拨开碎屑，他发现一块不起眼的铜片底下，刻着两个小字。
飞鹰。
和之前透骨钉尾部的标记一模一样。
他盯着那两个字看了两秒，忽然笑了。
“原来你们不只是天尊的狗。”他把铜片抠出来，塞进袖口，“还是另一条线上的棋子。”
他直起身，环顾四周。
石墙冰冷，空气浑浊，唯一的光源是角落那盏将灭未灭的油灯，火苗歪斜着，映得他的影子在墙上拉得很长。
他走回欧阳明日身边，蹲下，拍了拍他的脸：“喂，别装死。我知道你还听得见。”
那人毫无反应。
林风也不在意，继续说：“你给我留了个任务，我也给你留个话——要是你敢在这儿断气，我以后每遇到一个姓欧的，都往他脸上泼泥。”
说完，他站起身，拔出长剑，用剑尖挑起那盏油灯，往墙角一扔。
火焰腾起，照亮了整片区域。
他站在火光边缘，一只手按在剑柄上，另一只手缓缓抚过怀中那支寒铁箭。
箭身冰冷，仿佛能吸走体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