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光微亮,吴山居门前已是一片整装待发的景象,晨雾尚未完全散去,给青石板路蒙上了一层湿润的光泽。
胖子正把最后一个行李袋塞进后备箱,嘴里还叼着半个包子,含糊不清地嚷嚷:
“都看看东西拿全了吗?别落下什么要紧东西!这一去金陵,可不是三两天就能回来的。”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转头看见安逸站在门口发愣,立刻咧开嘴笑道:
“安子,快上车,胖爷我给你留了个好位置!”
无邪站在车边,手里拿着一张清单仔细核对,眉头微蹙。
他今日穿了件深灰色立领外套,衬得脸色比平日更显严肃,晨光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勾勒出紧绷的线条,连握着清单的手指都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安逸最后一个从铺子里出来,手里提着个简单的行李包。
他站在门槛前,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晨光中的吴山居静悄悄的,柜台上的茶具还保持着昨日的模样,那把无邪常坐的藤椅微微晃动着,仿佛主人刚刚起身。
“别看了,又不是不回来。”
黑瞎子不知何时已靠在车边,墨镜下的嘴角勾起惯有的弧度。
他今日难得穿了件熨帖的黑色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两颗扣子,却依然掩不住那股漫不经心的痞气。
他伸手自然地接过安逸的行李,指尖擦过安逸的手背时,带着刻意的停顿。
安逸像被烫到般缩回手,低声道了句谢,耳根却不自觉地泛红。
“客气什么。”
黑瞎子轻笑,将行李放进后备箱,转身时状似无意地凑近,声音压低到只有两人能听见。
“待会路上要是晕车,记得跟我说。”
他的气息拂过安逸的耳畔。
无邪恰好抬头看见这一幕,眉头皱得更紧:
“黑瞎子,上车了。”
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悦。
张麒麟早已坐在副驾驶座上,闭目养神。
晨光透过车窗落在他沉静的侧脸上,像是镀了层浅金。
他明明是最安静的那个,却总能在无形中成为众人的定心骨,修长的手指随意搭在膝头,连呼吸都轻得几乎听不见。
车子缓缓启动,驶离青石板路,安逸靠在窗边,看着熟悉的街景一点点后退。
早起的商贩正在开门营业,豆浆的香气飘散在晨风里,卖早点的大娘认出他们的车,还笑着挥了挥手。
这一切平凡而温暖的日常,都将暂时远离,他不由自主地将手掌贴在微凉的车窗上,仿佛想要留住这份熟悉。
无邪从后视镜里看了安逸一眼,放缓了语气:
“累了就睡会儿,到金陵还要好几个小时。”
他的声音比平时更温柔很多。
“嗯。”
安逸应了声,却依然望着窗外,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车子驶上高速,杭州城的轮廓渐渐消失在视野中。
阳光透过云层洒下,在车厢内投下斑驳的光影。
胖子试图活跃气氛,讲起从前在金陵的趣事:
“你们是不知道,那年我在夫子庙那边……”
他手舞足蹈地说着,车内终于有了些许笑声。
无邪偶尔插话补充,神色也渐渐放松,连张麒麟都不知何时睁开了眼,静静听着,唇角似乎有了些的弧度。
唯有黑瞎子,虽然也跟着说笑,目光却总是不经意地掠过安逸。
当车子经过一段颠簸的路面时,他顺势扶了下安逸的肩膀:
“小心。”
那触碰一触即分,掌心传来的温度却让安逸脊背微僵,自觉地往车窗方向缩了缩。
中午时分,他们在服务区稍作休息。
无邪去买水,胖子嚷嚷着要去尝尝当地特色小吃,张麒麟倚在车边望着远山出神,身影在正午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挺拔。
黑瞎子凑到安逸身边,递给他一瓶冰镇的矿泉水:
“喝点水,小可怜你的脸色不太好。”
他的指尖带着凉意,在递水时故意轻轻擦过安逸的手腕。
“好。”
安逸接过,指尖不小心碰到黑瞎子的手,连忙缩回,像是被烫到一般。
黑瞎子低笑,拧开自己那瓶水喝了一口,水珠顺着下颌滑落,他没去擦,反而俯身靠近,在安逸耳边低语:
“这么紧张?怕我对你做什么?”
他的声音带着慵懒的磁性,呼出的热气让安逸耳尖发烫。
安逸往后挪了半步,后背抵在冰凉的车身上,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
“躲什么?”
黑瞎子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几分玩味。
“这一路还长着呢,小可怜。”
他伸手似乎想碰碰安逸发红的耳尖,却在半空中停住。
正当安逸不知该如何应对时,无邪回来了。
他看了眼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动声色地插进来,将一袋橘子塞到安逸手里:
“安逸,来帮我拿一下东西。”
他的站位巧妙地将黑瞎子隔开,给了安逸喘息的空间。
安逸如蒙大赦,赶紧跟着无邪走了,还能感觉到身后那道带着笑意的目光。
黑瞎子看着两人的背影,推了推墨镜。
重新上路后,车厢内安静了许多,许是起得太早,众人都有些倦意。
胖子最先撑不住,歪在座位上打起了呼噜,无邪也靠在窗边闭目养神,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安逸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风景,思绪纷乱。
他不知道等待他的金陵会是怎样的龙潭虎穴,也不知道自己这身不受控制的能力会惹出什么麻烦。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袋里的护身符,那点微弱的暖意让他稍稍安心。
正当他出神时,身侧忽然一沉。
黑瞎子不知何时换到了他旁边的座位,此刻正歪着头,墨镜滑到鼻梁,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他的肩膀紧挨着安逸的,温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安逸僵着身子不敢动,生怕惊醒他又要面对那些暧昧的试探。
他能闻到黑瞎子身上淡淡的烟草味混着薄荷的气息,但是过于亲密的距离让他感到不适。
忽然,一件外套轻轻落在安逸身上。
他抬头,看见前座的张麒麟不知何时回过头,将自己的外套递了过来。
依旧是什么都没说,但那眼神里带着令人安心的平静。
外套上带着清冷的雪松气息,将刚才的暧昧氛围冲淡了不少。
安逸裹紧还带着体温的外套,终于觉得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许。
他将头轻轻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窗外的风声,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身边人均匀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像是一首陌生的催眠曲。
在彻底陷入睡梦前,他迷迷糊糊地想:
无论前方有什么在等着,至少此刻,他并非独自一人。
这个认知让他在不安中生出几分勇气,嘴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
车继续向着金陵的方向行驶,穿过一个又一个隧道,光影在车厢内明灭交替,像是正驶向不可预知的命运。
而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五个人的命运早已紧紧交织在一起,再也分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