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阿青的陪伴,旅途似乎不再那么死寂。他不会说话,却异常懂事,眼神灵动,总能在我需要时递上水囊,或是帮我捡拾晚上生火用的枯红柳根。他像个小尾巴,安静地跟着,偶尔会用小手扯扯我的衣角,指着一只掠过的沙狐或是一株奇特的仙人掌,对我露出惊喜的笑容。
那份纯真,是这苍黄天地间唯一的亮色。
然而,大漠的温情总是短暂,它的残酷才是永恒的主题。
出发后的第五天,我们遇上了“黑风”。那不是寻常的风沙,而是天地震怒般的咆哮。远方的天际先是出现一道移动的、墨黑色的巨墙,伴随着沉闷的轰鸣,迅速吞噬着光线和空间。
“抓紧骆驼!趴下!”我朝阿青大吼,虽然知道他听不见,但剧烈的气流震动和我的动作让他明白了危险。我一把将他拽到“老沙”庞大的身躯下风处,用身体护住他,死死抓住缰绳。
下一刻,世界陷入了混沌。
狂风卷着亿万颗沙砾,以毁灭一切的气势席卷而来。那不是风,是亿万把高速飞旋的锉刀,疯狂地切削着一切。天色瞬间暗如黑夜,耳边只有鬼哭狼嚎般的风啸,视线所及不足一臂,呼吸都变得困难,每一口吸进的都是灼热的沙尘。
“老沙”发出惊恐的嘶鸣,拼命想要挣脱。我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拉住缰绳,另一只手紧紧箍住怀里的阿青。他能在我怀里瑟瑟发抖,小手死死抓着我的前襟。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又仿佛只是一瞬。风势终于渐渐减弱,那堵黑色的巨墙缓缓移过,留下一个被彻底改造过的世界。
天空重新露出昏黄的光,我们半个身子都被埋在了沙子里。“老沙”挣扎着站起来,甩动着满身的沙尘。我咳嗽着,扒开身上的沙子,第一时间去查看怀里的阿青。
他小脸煞白,呛得直咳,但那双大眼睛看到我无恙,立刻涌上了安心。他伸出小手,笨拙地帮我拍打头发和肩膀上的沙子。
“没事了,没事了。”我安抚着他,自己也松了口气。
但我们很快发现了更大的灾难。
驮在“老沙”背上的行囊,其中一个最大的、装着我们绝大部分清水的水囊,连同里面一部分肉干和嫂子给的伤药,**不见了!**
一定是风沙最猛烈的时候,绳索被磨断或是扣具被扯开,被卷走了!
我心头一沉,立刻在周围的沙地里疯狂挖掘寻找,阿青也学着我的样子,用小手拼命扒拉沙子。可沙海茫茫,被掩埋的东西如同石沉大海,哪里还有踪迹?
最终,我们只找到了那个破损的行囊空壳,和仅存的、约莫只剩下三四日份量的清水,以及侥幸未丢、装着《青囊补天录》线索和少许银钱的贴身小包。
希望,像被戳破的水囊一样,迅速流失。
我瘫坐在滚烫的沙地上,看着手中仅存的小半袋水,喉咙里干得发苦。按照原计划,到达下一个可能的补给点至少还需要七八日。这点水,就算极度节省,也绝对撑不到那里。
阿青看着我凝重的脸色,似乎明白了什么。他默默地将自己那个破旧的、只剩底子的羊皮水囊递到我面前,眼神里带着安慰。
我看着他干裂起皮的嘴唇,心里一阵酸楚。他比我更需要水。
我推开他的水囊,强行挤出一个笑容,摸了摸他的头,打着手势:“省着喝,我们得走快点了。”
接下来的路程,变得异常艰难。
白日的太阳仿佛要将我们最后一丝水分蒸干。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火辣辣的痛感。我开始严格控制饮水,每次只敢用嘴唇沾湿一下,润润喉咙,然后递给阿青,逼着他多喝一小口。他总是不肯,非要看着我喝过,才象征性地抿一下。
干粮变得难以下咽,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沉默的行进中,只有骆驼沉重的蹄声和我们粗重的喘息。
夜晚的寒冷变得更加难熬,因为缺水,身体无法有效调节体温,我们只能紧紧靠在一起,裹着所有能御寒的东西,在“老沙”身边汲取一点微薄的暖意。
阿青肉眼可见地憔悴下去,原本还有些精神的大眼睛失去了不少神采,走路也开始踉跄,但他从不哭闹,只是咬着牙,紧紧跟着我。
我看着前方依旧望不到头的金色地狱,又看了看身边这个依靠着我的小生命,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如山般压下。
**水,是这片土地上最残酷的法则。失去了它,所有的勇气、智慧、情义,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我们必须找到水,否则,别说寻找《青囊补天录》,我们俩都将变成这无边沙海中的两具枯骨。
希望,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