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主大人您是不知道,”洛序往前凑了半步,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上了几分后怕和委屈,“那天去裴府抄家,我本来就是走个过场,结果您猜怎么着?回头就被人给堵巷子里追杀了!”
“我当时都吓尿了,真的,就差那么一点点,我这条小命就交代了。”
他绘声绘色地描述着,脸上还适时地露出了几分惊恐。
“回到家我就琢磨,不对劲啊!我一个混吃等死的纨绔,谁吃饱了撑的要杀我?这背后肯定有事儿!”
“可这衙门里头,人多嘴杂的,我也不认识谁,谁知道哪个是好人哪个是坏人?想来想去,能信的,不就只有我爹了吗?”
“我当时就一个念头,这事儿肯定跟我办的这案子有关系。我得赶紧把这烫手的山芋扔出去,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所以我就跑去案牍库,想找找那姓裴的到底惹了什么麻烦,好写信跟我爹求救。结果您猜怎么着?”
他一拍大腿,脸上露出了“我自己都不信”的表情。
“嘿!就那么巧!让我给翻着了那封信!”
“后面的事儿,您也都知道了。我就是个传话的,把这事儿捅给了秦将军,剩下的,可就跟我没关系了。”
他一口气说完,又摊了摊手,一脸的“我就是这么个情况,信不信随你”的光棍模样。
凌霜就那么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自始至终都没有半分变化。
她那双锐利的眸子,仿佛能穿透洛序所有的伪装,看到他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过了许久,就在洛序被她看得心里都开始有点发毛的时候,她才缓缓地,转过身,走回了那张巨大的书案后面。
“你的故事,讲完了?”她坐了下来,声音依旧清冷。
“讲完了。”洛序点头。
“漏洞百出。”凌霜毫不客气地评价道。
“但……”她顿了顿,从旁边一摞高高的卷宗里,抽出了一本最薄的,扔在了桌面上,“……暂时,就这样吧。”
那本卷宗,封面已经微微泛黄,上面用墨笔写着两个字——“悬案”。
“既然你运气这么好,那本堂主就给你个发挥的机会。”
凌霜用一根白皙修长的手指,点了点那本卷宗。
“城西,平安坊,三个月前,发生了一起灭门案。一家四口,一夜之间,死于非命。现场没有打斗痕迹,没有财物失窃,门窗完好,死者身上……也没有任何伤口。”
她的声音,平铺直叙,像是在念着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文字。
“官府查了三个月,一无所获,最后当成鬼神作祟,上报到了我们拘魔司。”
“案子到了我这里,前后也派了两拨人去查,同样,什么都没查到。”
她抬起眼,那双冰冷的眸子,再次锁定了洛序。
“现在,这案子归你了。”
“给你三天时间。”
“我要看到结果。”
“或者……”她嘴角那抹讥讽的弧度,再次浮现,“……看到你的尸体,被人从平安坊抬出来。”
洛序的眼角,几不可见地抽动了一下。
他心里头已经把这女人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我靠,这娘们儿真够狠的,一上来就给我下马威。三天?三天能干个屁!还抬我的尸体,你咋不直接弄死我呢?”
他腹诽归腹诽,脸上却慢慢地,漾开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堂主大人都发话了,我还能不去吗?”
他对着凌霜,嬉皮笑脸地一拱手,那样子,活像是领到了什么肥差。
“您就擎好吧您呐。”
“三天之内,我要是没把这案子查个水落石出,您都不用派人来抬我。”
“我自己个儿,麻溜地从平安坊滚回来,到您这儿领罚。”
他这番话说得光棍气十足,既像是认怂,又带着几分挑衅的意味。
凌霜那双冰冷的眸子里,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她只是对着门口的方向,微微抬了抬下巴。
“卷宗在案牍库,自己去取。”
“得嘞。”
洛序应得那叫一个干脆,转身就走,没有半点拖泥带???。
他心里清楚得很,跟这种女人耍嘴皮子没用,她要的是结果。
不过……
他也有自己的底气。
“不就是个破案嘛,多大点事儿。”
“我爹是北境主帅,你还真敢弄死我?吓唬谁呢。”
“再说了,老子可是有外挂的男人。”
他心里哼着小曲儿,跟着那个一直等在门外的中年文吏,七拐八拐地来到了重明堂深处的案牍库。
这里的案牍库,比拘魔司总部的那个小多了,但也更加阴森,空气里那股子血腥味和药草味,几乎凝成了实质。
一个头发花白、满脸褶子的老头,正趴在一堆卷宗后面打瞌睡。
“刘爷,醒醒,来活儿了。”中年文吏上前,轻轻敲了敲桌子。
那被称为“刘爷”的老头浑身一激灵,抬起头,露出一双浑浊但精明的眼睛。
“哟,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他看到中年文吏,脸上立刻堆起了笑,“这位是?”
“新来的朱羽队长,洛序,洛大人。”中年文吏介绍道,“堂主大人派他,接手平安坊那件案子。”
“平安坊……”
刘爷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看洛序的眼神,瞬间就多了几分同情和……怜悯。
“哎哟,洛大人,您可真是……勇气可嘉啊。”他从椅子上站起来,一边往里走,一边摇头晃脑地叹气,“那案子,邪门儿,邪门儿得很呐。”
他从一个落满了灰的架子最顶上,吃力地抱下来一个厚厚的牛皮文件袋。
“洛大人,您要的东西,全在这儿了。”他把文件袋放在桌上,拍了拍上面的灰,“您就在这儿看,还是……”
“我就在这儿看。”洛序拉过一张凳子坐下,“劳驾,给我来壶茶。”
“好嘞,您稍等。”
案牍库里,只剩下洛序一个人。
他解开文件袋的绳子,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地都倒了出来。
几十份写满了字的宣纸,几张画得歪歪扭扭的现场勘察图,还有一份由仵作写的、语焉不详的验尸报告。
他耐着性子,一张一张地看了起来。
案情,和凌霜说的差不多。
平安坊,一户姓张的绸缎商,夫妻二人,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一夜之间,全死在了自己家里。
诡异的是,四个人死的时候,都穿着整齐的睡衣,躺在各自的床上,表情安详,像是睡着了一样。
身上,没有任何外伤。
屋里,也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
仵作的最终结论,只有四个字——“精气耗尽”。
“精气耗尽?”
洛序看到这四个字,眉头就皱了起来。
“这不就是……传说中的采阳补阴?还是采阴补阳?不对啊,一家四口,有男有女,这凶手……口味够杂的啊。”
他一边吐槽,一边不动声色地,从怀里掏出了那部华威手机。
他将手机藏在宽大的袖子里,调整好角度,对着桌上那些卷宗,开始飞快地拍照。
“咔嚓,咔嚓。”
轻微的快门声,被他翻动纸张的声音完美地掩盖了过去。
验尸报告,拍。
所有人的口供,拍。
那几张画得跟鬼画符似的现场图,也凑合着拍了下来。
将所有的文字资料都“备份”完毕,刘爷也端着一壶热茶,晃晃悠悠地回来了。
“洛大人,您慢用。”
“多谢。”
洛序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站起身。
“刘爷,案发现场的封条,还在吧?”
“在,在呢。”刘爷连忙点头,“那宅子,现在可是咱们长安城有名的凶宅,别说人了,连耗子都不往里钻,谁敢去撕封条啊。”
“行,带我过去看看。”
“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