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序的目光,被那个包裹,死死地吸引住了。
“放手去做。”南宫玄镜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带着蛊惑。
“出了事,我给你兜着。”
“天塌下来,不还有我这只狐狸,替你顶着嘛。”
说完,她也不等洛序回话,便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那婀娜的曲线,在紫袍下展露无遗。
“行了,东西送到,本官也该回去补个回笼觉了。”
她迈着慵懒的步子,朝门口走去,与洛序擦肩而过时,还留下了一句轻飘飘的话。
“对了,那顿饭,记得叫上我。”
话音落下,那道紫色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门外,仿佛从未出现过。
屋子里,只剩下洛序和凌霜,还有那包沉甸甸的,足以掀翻一位亲王的“私房钱”。
洛序走上前,解开包裹的系带。
一沓沓整理得井井有条的卷宗,瞬间散落开来,铺满了整张书案。
有安王府的资金流水,有人事调动记录,有暗中与朝臣往来的信件,甚至,还有几张描绘着紫藤萝别院的,精细的堪舆图。
他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份,看着上面那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名字和数字,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抬起头,看向凌霜。
凌霜也正看着他,那双冰冷的凤眸里,此刻,竟也多了凝重。
“这下,”洛序苦笑着,晃了晃手里的卷宗,“想不去都不行了。”
……
金乌初升,晨光熹微。
太极殿前,巨大的汉白玉广场上,百官已经按品级列队站好,等待着宫门开启的那一刻。
今日的朝会,气氛有些不同寻常。
官员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压低了声音交头接耳,目光却总是不约而同地,瞟向站在武将队列前列的那个年轻身影。
洛序。
或者说,是新晋的平西将军,洛序。
他今日穿了一身崭新的官袍。玄黑色的厚重布料,用金线在胸口和肩头,绣出了猛虎西行的繁复图样,腰间束着一指宽的犀角带,上面挂着代表身份的紫金鱼袋。长发以一顶白玉冠束起,整个人显得挺拔而又英气。
那张曾经只知道流连于烟花柳巷的俊朗面容,在经历了北境的风霜与战火的洗礼后,褪去了最后青涩与浮华,沉淀出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沉静与锋锐。
他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站着,目不斜视,仿佛周围那些探究、嫉妒、审视的目光,都只是拂过衣角的清风。
“感觉跟逛动物园被人围观的大熊猫似的。”洛序心里忍不住吐槽。“不过,这种感觉,还真他娘的不赖。”
“开宫门——”
伴随着太监尖细的唱喏,沉重的宫门,在“吱呀”的声响中,缓缓打开。
百官们立刻收声,整理衣冠,迈着庄重而整齐的步伐,鱼贯而入。
太极殿内,空旷而威严。
巨大的蟠龙金柱,支撑着高远的穹顶。光线从高窗透入,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拉出长长的光带,空气中浮动着细小的尘埃,和淡淡的龙涎香的气味。
文武百官,分列两旁,鸦雀无声。
洛序站在武将的第四个位置,仅次于几位国公和老将,这个位置,本身就代表了一种无上的荣耀和地位。
“陛下驾到——”
随着又一声唱喏,所有官员齐刷刷地跪倒在地,山呼万岁。
洛序也随着众人跪下,眼角的余光,瞥见一抹明黄色的衣角,从视线中掠过。
一道清冷如雪,又带着无上威严的身影,缓缓走上高台,端坐于龙椅之上。
“众卿,平身。”
那声音,像是昆仑山巅万年不化的冰雪,清冷,纯净,却又蕴含着力量。
“谢陛下。”
百官起身,朝会正式开始。
一系列枯燥的奏对之后,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来了。
“宣,平西将军洛序,上前述职。”
一个太监尖着嗓子喊道。
一瞬间,整个大殿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洛序身上。
洛序深吸一口气,从队列中走出,来到大殿中央,撩起衣袍,单膝跪地,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分拖沓。
“臣,平西将军洛序,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洛爱卿,平身。”龙椅上,少卯月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你在北境的功绩,朕已经知道了。今日让你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再将战况与和议细则,详细奏来。”
“遵旨。”
洛序站起身,清了清嗓子,洪亮而清晰的声音,开始在空旷的大殿中回响。
“启禀陛下,此次北境大捷,非臣一人之功。实乃陛下天威浩荡,神机妙算,方能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若非陛下提前洞察镇西王庭狼子野心,命南宫司卿亲赴北境坐镇,我等早已陷入两线作战的危局。”
“若非陛下洪福齐天,我军将士,又岂能三军用命,以少胜多。”
“至于那和议,更是仰赖陛下天恩,臣不过是仗着陛下的威名,与那西虏据理力争,侥幸为我大虞,换来三州之地与十年安稳罢了。”
“所有功劳,皆归于陛下。臣,不敢居功。”
他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将所有功劳都推到了皇帝身上,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只字不提自己的谋划与功绩。
朝堂之上,不少原本准备挑刺的文官,都暗自皱起了眉头。
这小子,怎么跟传闻中那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完全不一样?
这番话,说得也太老练了!
就连站在文官之首的宰相南宫易城,也点了点头,眼中露出赞许。
“哦?”
龙椅之上,那十二旒的玉珠轻轻晃动。
“这么说,爱卿觉得,自己并无功劳?”
“回陛下,臣不敢。”洛序不卑不亢地回答,“臣以为,为君分忧,为国尽忠,乃人臣本分,谈不上功劳二字。”
“好一个‘人臣本分’。”
少卯月的声音,似乎带上了笑意。
“既然如此,那镇西王庭送来的‘贡品’,爱卿想必也处理妥当了?”
来了,第二个问题。
洛序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
“回陛下,镇西王庭贡品,原烛隐阁阁主殷婵,已由臣带回帝都。此人乃元婴期剑修,桀骜不驯。为防其在帝都生乱,臣已在其身上设下禁制,并暂由臣看管。”
“如今,正在殿外候旨,等候陛下降罪或发落。”
这话说得极有水平。
既点明了殷婵的实力和危险性,又说明自己已经将其完全控制,最后,更是将处置权,恭恭敬敬地交还给了皇帝。
“嗯。”少卯月似乎很满意他的回答,“一个元婴期的剑修,放在外面确实是个祸害。既然洛爱卿已经设下禁制,那便继续由你看管吧。”
她话锋一转。
“洛爱卿刚刚回京,舟车劳顿。朕本想让你好生歇息几日。不过嘛……”
“近来,宗正寺上奏,说京中几位王爷、郡王的府邸,护卫松散,恐有宵小之辈作祟,于我皇室颜面有损。”
“你既是新封的将军,对行军布阵、防卫守护,想必颇有心得。”
“这样吧,朕便再交给你一个差事。”
“命你即日起,协理宗正寺,巡查各王府别院的防卫事宜。尤其是安王府,安王乃朕的幼弟,性子纯善,最易受人蒙骗,你更要多上上心。”
“洛爱卿,你可愿意,为朕分这个忧?”
整个太极殿,针落可闻。
所有人都听出来了,这名为“协理”,实为“监察”!名为“巡查”,实为“调查”!
这是要对亲王动手了!
而洛序,就是皇帝递出去的那把刀!
无数道目光,再次汇聚到洛序身上。
这是个烫手到足以把人烧成灰的差事!
洛序知道,他没有拒绝的余地。
他再次单膝跪地。
“臣,领旨!”
“愿为陛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