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游心满意足地走下了藏经阁三楼。
初获圣体，那股澎湃如汪洋大海般的气血之力，还在他的体内奔腾不休。
就好像一个普通人，突然被赠予了一座金山，一时间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去清点和安放这笔巨大的财富。
他努力地尝试着收敛，将那股几乎要破体而出的力量，重新沉寂于血肉深处。
但这种掌控，显然还需要时间去适应。
总有一丝一缕的气息，会不自觉地从他的毛孔中，从他的呼吸间，逸散出来。
他走下楼梯，来到了藏经阁一楼的大厅。
玄尘老道士，依旧拿着他那把用了几十年的大扫帚，在门口一下一下，有条不紊地扫着地上的落叶。
他的动作很慢，很专注，仿佛这世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将眼前这片地板，打扫得一尘不染。
然而。
就在方游的脚，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出现在大厅中的刹那。
“唰！”
玄尘老道士那慢悠悠的扫地动作，猛地一顿！
他整个人，就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僵在了原地。
手中的扫帚，还维持着扫出去的姿势。
下一秒，他猛地转过头。
那张布满了皱纹，看起来总是昏昏欲睡的苍老面容上，一双原本浑浊不堪的老眼，此刻却陡然爆射出两道如同实质般的骇人精芒！
那目光，不再是之前的敬佩与欣赏。
而是带着一种极度的震惊，一种无法理解的骇然，一种看到了颠覆自己世界观事物的惊悚！
他的目光，如同一对最精密的探测仪器，死死地，锁定在了方游的身上！
从上到下，从下到上，来来回回，扫视了数遍！
方游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反应搞得一愣。
只见玄尘丢下手中的扫帚，几步就冲到了方游面前。
他没有说话。
只是绕着方游，一圈，又一圈地走着。
他的鼻子，还像一只警犬一样，在空气中不断地，轻轻地嗅着。
那模样，要多古怪有多古怪。
方游眉头微挑，站在原地，任由他打量。
而玄尘的心中，此刻早已不是惊涛骇浪，而是掀起了一场足以毁灭世界的宇宙风暴！
他看到了什么？
他什么也没看到！
方游还是那个方游，依旧是那个身形略显单薄的俊秀少年，身上没有任何炁的波动，看起来人畜无害。
但是！
他闻到了！
他闻到了一股他此生从未闻到过的，奇特到了极点的味道！
那不是檀香，不是草木香，更不是任何丹药或者天材地宝的香气。
那是一种……仿佛天地初开，鸿蒙未判，万物源始之时，所诞生的第一缕生机！
是那么的清澈，那么的纯粹，那么的……神圣！
而在这股神圣的清香之中，又混杂着一股霸道绝伦，仿佛能焚山煮海，镇压诸天的纯阳气血！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从方游的身上，丝丝缕缕地散发出来。
玄尘只是闻着这股气息，就感觉自己那早已枯槁老朽，气血衰败的身体，竟然产生了一丝久违的暖意！
他体内的细胞，在欢呼！
他的灵魂，在悸动！
一种发自生命本源最深处的敬畏与向往，让他几乎要忍不住对着方游，顶礼膜拜！
“这……这是什么？！”
玄尘心中在疯狂地咆哮。
“不是炁！绝对不是龙虎山天师府传承的任何一种功法！金光咒没有这种神圣，雷法没有这种霸道！”
“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就像是在面对一尊披着人皮，收敛了所有神威，正在红尘中游历的……少年神只！”
“他……他才上去了多久？不到一个时辰！”
“他在上面到底做了什么？！”
“难道……难道他真的在睡梦之中，顿悟了传说中，那只存在于道经描述里的……先天之道？！”
一个又一个颠覆性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疯狂炸开，让他那颗古井不波了几十年的道心，几乎要当场崩溃！
他看着方游那张依旧带着几分懒散，似乎还没睡醒的脸，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他张了张嘴，干涩的喉咙里，发出了如同砂纸摩擦般沙哑的声音。
“小……小师叔……”
“你……你可是……又有所感悟？”
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都在微微发颤。
方游看着他那副震惊到快要魂飞魄散的模样，心中了然。
看来，圣体初步觉醒带来的异象，还是没能完全瞒过去。
不过，他早就想好了说辞。
只见方游挠了挠头，打了个哈欠，露出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随口说道：
“哦，刚才在上面睡不着，就随便翻了翻先辈们留下的手札。”
“看着看着，就觉得吧，睡觉也得有个好身体才行。身体不好，睡久了腰酸背痛的，影响睡眠质量。”
“所以，就自己瞎琢磨了一下，怎么才能强身健体，睡得更香。”
他说完，还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似乎对自己这个研究成果相当满意。
这个解释，别说鬼了，就是拉头猪来，猪都不会信！
为了睡得更香，所以把自己琢磨成了一尊人形神只？
你这话说出去，三岁小孩都得给你一个大嘴巴子！
然而。
听在已经彻底被自我攻略的玄尘耳中，这番话，却不亚于大道纶音！
他听到了什么？
强身健体？睡得更香？
不！
小师叔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这是一种暗喻！
“睡觉”，指的便是“悟道”，“与道合真”的状态！
“身体”，指的便是承载大道的“根基”！
“睡得更香”，意思就是让自己的道，更加精深，更加圆满！
所以，小师叔这番话的真正含义是：他在藏经阁中，通过阅读先辈手札，触类旁通，最终勘破了某种修行上的关隘，从而让自身的根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蜕变！
返璞归真！
这绝对是传说中，将至高大道，用最朴素，最简单的话语阐述出来的，返璞归真之境！
想通了这一层，玄尘看向方游的目光，已经彻底变了。
那是一种凡人仰望神明般的虔诚与狂热！
他不敢再问。
也不敢再探究。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此刻的方游身上，多了一种不容探究的无上威严。
任何的追问，都是对道的亵渎！
玄尘后退一步，整理了一下自己那身洗得发白的灰色道袍。
然后，他对着方游，深深地，深深地弯下了腰。
那是一个九十度的，标准无比的大礼。
他用一种前所未有，发自灵魂深处的恭敬语气，一字一顿地说道：
“小师叔……真乃……神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