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星静静地看着陈小雨。
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了然。
她没有立刻反驳江秀梅的生活状态，而是问了一个看似简单却直指核心的问题：“那你觉得，你妈现在过得，是真好吗？”
“当然好啊！”陈小雨毫不犹豫，语气笃定，“吃穿不愁，不用看老板脸色，这还不是好日子？”
“物质上或许是吧。”苏晚星点点头，紧接着抛出了第二个问题，“那，你觉得你妈在陈家，真的开心吗？”
“开……”陈小雨下意识想脱口而出“开心”，但话到嘴边，却猛地卡住了。一些被她刻意忽略的画面不受控制地闪过脑海：
妈妈江秀梅在奶奶面前永远陪着小心，大气不敢出，说话都轻声细语，生怕哪句话说错惹婆婆不高兴。
奶奶数落妈妈时，妈妈只能低着头默默听着，连反驳都不敢。
自己想买件新衣服或者要点零花钱，妈妈常常面露难色，得小心翼翼地等爸爸心情好时再去“申请”，有时还会被爸爸不耐烦地数落几句“就知道花钱”……
那些画面里，妈妈脸上并没有多少真正舒心的笑容，更多的是谨小慎微和一丝隐藏的疲惫。
陈小雨沉默了。脸上的理直气壮像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戳破某种幻象的茫然和一丝狼狈。
就在这时，陈小雨的几个小姐妹也从厕所里出来了，叽叽喳喳地叫她：“小雨，走啦！发什么呆呢？”
陈小雨猛地回过神，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换上平时那副满不在乎的笑容，掩饰住内心的波澜：“哦！来了来了！”
她看也没再看苏晚星一眼，快步走到小姐妹中间，挽住其中一人的胳膊，声音刻意拔高了几分，“走，去买汽水！我请客！”
仿佛刚才那场短暂的、触及心底的对话从未发生。
她跟着小姐妹们走了，脚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然而，苏晚星那句“真的开心吗？”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她心里激起了涟漪。
那颗被母亲江秀梅精心灌输的、名为“嫁得好就是一切”的种子，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开始松动了。
下午自习课，苏晚星被叫到了班主任办公室。
班主任是一位四十多岁、面容和蔼的女老师。她看着苏晚星，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欣慰和欣赏。
“苏晚星同学，坐。”班主任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语气温和，“期中成绩出来了，你又是第一，而且是遥遥领先的第一。老师为你感到非常骄傲！”
“谢谢老师。”苏晚星礼貌地回应。
“你的努力和坚持，老师们都看在眼里。”班主任继续说道，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分享好消息的喜悦，“校领导也一直在关注你的表现。今天年级组开会，已经初步决定了，下学期开学，就把你调到文科一班去。那里学习氛围更浓，师资力量也更强，更适合你这样的好苗子发展。”
调去文科一班？这无疑是个好消息！意味着更好的环境和资源。苏晚星眼睛一亮，真心实意地感谢：“谢谢老师！谢谢学校！”
班主任笑着点点头，看着苏晚星清澈而坚定的眼神，忍不住感叹：“苏晚星啊，你能在三班这样的环境里，始终保持清醒，不受干扰，刻苦学习，真正做到‘出淤泥而不染’，这份心性真的非常难得。老师希望你到了新环境，继续保持这股劲头，不要松懈。”
苏晚星心中微动，看着班主任真诚的眼神，问出了一个盘旋在心头的问题：“老师，您……也希望我离开三班吗？”她想知道这位一直默默关注她的班主任，是否也像其他人一样，觉得三班是“淤泥”。
班主任闻言，微微怔了一下，随即露出了然和宽厚的笑容。
她摇摇头，语气温和而坚定：“傻孩子，老师怎么会不希望自己的学生好呢？你记住，一个真正的好老师，看着自己的学生越走越高，越来越好，只会由衷地感到高兴和自豪！无论你在哪个班，你都是老师的好学生。你能去更好的平台，老师只会为你鼓掌加油！老师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你们都能飞向更广阔的天空。”
这番话，没有任何对三班的贬低，只有对学生前程最朴实也最温暖的祝福。
苏晚星心头一暖，郑重地点点头：“老师，我明白了。谢谢您！我会继续努力的！”
离开办公室，走廊里洒满秋日下午温暖的阳光。苏晚星握紧了拳头，目光投向窗外更高远的天空。
调班是新的起点，而她脚下的路，正朝着她规划的方向，一步步清晰地延伸。
秋日的阳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在光洁的水磨石地面上投下长长的光影。苏晚星刚从班主任办公室出来，心头还萦绕着老师温暖的话语和对未来的展望，步履轻快。
刚拐过一个弯，一个身影便挡住了去路。陈书墨抱着厚厚一叠习题册，脸上挂着那副标志性的、温润如玉的笑容，仿佛不经意间在此偶遇。
“苏晚星同学？”陈书墨的声音温和有礼，带着恰到好处的惊喜，“恭喜你啊，又是第一！我刚才在办公室门口，不小心听到了……下学期，我们就是同班同学了。”他微微颔首，姿态优雅，仿佛在传递一个值得庆贺的好消息。
苏晚星脚步一顿，抬眼看向他。刚才在办公室里，她确实瞥见他进来给任课老师送他们班的习题册，想必就是那时听到了她和班主任的对话。
她心中了然，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淡淡地看着他，没有立刻回应他所谓的“恭喜”。
见苏晚星只是沉默地看着自己，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没有预想中的羞涩或欣喜，反而透着一丝……疏离？甚至是审视？
陈书墨心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但脸上笑容不变，甚至更添了几分“学长”的关怀，主动释放出善意：“到了新环境，可能会有些不适应。不过你放心，作为同班同学，以后在一班，我会照顾你的。有什么不懂的，或者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来找我。”
这番话，配上他俊朗的外表和温和的语调，放在前世那个十七岁、懵懂又渴望被关注的苏晚星身上，或许真的能让她心头小鹿乱撞，感激涕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