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世兰在外头等了片刻,墨兰便穿戴齐整,扶着芳若的手缓步出来。
墨兰面色平和,开口道:“妹妹今日来得这样早。”
年世兰扯了扯嘴角,语气不算热络:
“给皇后娘娘请安。臣妾心中记挂着宫务,想着早些来,也好向娘娘禀报。”
墨兰在主位坐下,目光沉静地看向她:
“妹妹别兜圈子了。提前过来,定是有什么话想要单独同本宫说。”
年世兰不再掩饰,直接道:
“皇后娘娘明鉴。臣妾想将温芳移去冷宫。”
“一来,宫中新近降生了两位小阿哥,她如今疯疯癫癫的,怕惊扰了阿哥们的清净。”
“二来,她整日胡言乱语,说些无稽之谈,污蔑臣妾清白,实在令人不堪其扰。”
墨兰轻轻拨弄了下茶盏盖,微笑:
“芳贵人骤然小产,失了孩子,心神受损,难免口不择言。妹妹大人大量,别往心里去。”
她略顿一顿,抬眼直视年世兰:
“只是她如今毕竟是皇上亲封的贵人,又遭此大难。妹妹若是即刻就将她发落到冷宫去,难免叫外人议论,说妹妹……心虚气短,容不下一个失了孩子的可怜人。”
年世兰眉眼一挑,语气陡然尖锐起来:
“皇后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那疯子说的话都成了真的?臣妾当真存了害娘娘龙胎的心思?”
她冷哼一声:
“如今七阿哥平安生下,健健康康,半分差池也没有。娘娘莫要听信谗言,污了臣妾清白!”
墨兰微微一笑,依旧是不急不缓的语调:
“本宫不过是为妹妹着想,多思量了几分,多说了两句,怎么倒惹得妹妹着急上火了?”
她放下茶盏,语气转为郑重:
“温芳到底是王府里出来的旧人,是皇上的贵人,如今又遭此打击,即便说错了什么话,也情有可原。”
“本宫会命太医好好给她诊治,希望能助她康复。妹妹不必再为此事忧心。”
年世兰眼眸闪烁,显然不服,还想再争辩。
就在这时,外头陆陆续续传来了人声笑语,是端妃等其他妃嫔也前来请安了。
年世兰到了嘴边的话只好硬生生咽了回去,脸色愈发难看。
晨会没开多久,年世兰便借口身子不适,率先告退离开了。
丽嫔见状,也连忙跟着她一同离去。
齐妃李静言看着她们匆匆离开的背影,忍不住嗤笑一声,对身旁的端妃低语道:
“难得见她今日不迟到,这倒好,直接早退了。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众人又闲话片刻,便也各自散了。
回了翊坤宫,年世兰怒气冲冲地坐下,一掌拍在案几上:
“怎么办?皇后明显是要护着那个疯子!若是任由温芳在那里胡言乱语,时日久了,难保皇上不会听进去几句!”
丽嫔凑近些,压低声音,眼里闪过一丝狠厉:
“娘娘,不如就……”
她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一了百了。”
年世兰瞪她一眼:
“说得轻巧!这事谁去做?你去做吗?她再失势,也还是皇上身边有名有份的贵人!若突然死了,必定要追究!”
“更何况,皇上刚刚才为碎玉轩的事敲打过本宫,本宫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再惹事端,你若敢干,你便去干!”
丽嫔被噎了一下,讪讪地缩了回去。
她自己也刚解了禁足不久,确实不敢再冒头惹事。
年世兰越想越气,又拍了下桌子:
“曹琴默呢?成日里往皇后那儿卖乖讨巧,她是不是忘了自己到底是谁的人了?”
正说着,曹琴默就匆匆从外面进来了,脸上还带着的恭顺笑容。
年世兰立刻将火气撒在她身上:
“你还知道回来?本宫看你如今眼里只有皇后,没有本宫了!”
曹琴默连忙跪下,不急不慌地解释:
“娘娘息怒!臣妾刚才是去皇后娘娘那儿,想着为温宜公主讨要些新进的江南软缎做春衣,这才来迟了。”
“臣妾心里,自然是一切以娘娘为尊的。”
她抬起头,关切地问:
“娘娘为何如此动气?”
年世兰没好气地道:
“还能为什么!还不是为了碎玉轩那个疯妇温芳,皇后摆明了要护着她!”
曹琴默闻言,脸上露出一丝了然的笑意,她站起身,走近两步,低声道:
“娘娘,您协理六宫事务,东六宫归端妃协理,这西六宫……可是归您管辖的。碎玉轩,正好在西六宫的范畴内。娘娘何必着急?”
年世兰挑眉看她:
“你的意思是?”
曹琴默笑容更深,声音压得更低:
“那芳贵人如今已经是个废人了,神志不清。她住的碎玉轩,如今谁都不愿意去伺候,只剩下她从府里带进来的那个陪嫁丫鬟枝萍一人苦苦支撑。”
“娘娘您何不以协理六宫、安排宫务为由,正大光明地指派几个得力的太监宫女过去伺候呢?”
她略一停顿,眼中闪过精光:
“凭她如今那破败身子,只需用些细碎功夫,天长日久地磨着,也就够了。这宫里磋磨人又不留痕迹的法子多的是,水滴石穿,还怕磨不死一个失了圣心、又无依无靠的疯癫贵人吗?”
年世兰听完,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赞赏地看了曹琴默一眼:
“到底还是你脑子活络,中用些。”
年世兰听从了曹琴默的建议,很快将人安排进了碎玉轩。
那群人进了碎玉轩,温芳的日子更加难过。
送来的饭菜总是馊的,煎好的药总会被打翻。
夜里,太监嬷嬷们便熬鹰般将她架起不准她睡。
不过三五日时间,温芳已经被折磨得奄奄一息,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芳若快步走进景仁宫,低声向墨兰禀报了碎玉轩的情况。
墨兰放下手中的茶盏,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备轿,去碎玉轩。”
她起身整理衣襟,对芳若道:
“是时候了。”
轿子很快备好。
墨兰端坐轿中,面色平静。
她知道,现在正是出手的最佳时机。
温芳被折磨得只剩一口气,这时出手相救,既能彰显她这个皇后的仁德,又能让温芳对她感恩戴德。
轿子在碎玉轩前停下。
墨兰扶着芳若的手走下轿来,径直走进殿内。
眼前的景象比她想象的还要凄惨。
温芳被按在椅子上,嘴里塞着布团,连呜咽声都发不出来。
枝萍跪在地上,只会不停地磕头,求那群太监放过她家小主。
“放肆!”
墨兰厉声喝道:
“谁给你们的胆子,竟敢这样对待芳贵人!”
那两个太监和老嬷嬷吓得立即跪倒在地。
拿着布团的太监强作镇定地辩解:
“皇后娘娘恕罪!奴才是看贵人又犯癔症,胡言乱语,怕她惊扰了旁人,这才……这才想让她安静片刻。”
芳若立刻上前一步,厉声喝道:
“狗奴才!还敢在皇后娘娘面前巧言令色,顶撞娘娘!来人,掌嘴!”
墨兰身后跟着的粗壮太监立刻上前,一把揪住那狡辩的太监,左右开弓,重重扇起了耳光。
清脆的巴掌声在寂静的宫殿里格外刺耳。
直到那太监嘴角破裂,渗出血丝,脸颊高高肿起,墨兰才微微抬手。
“好了。”
她语气淡漠:
“这等刁奴,留在碎玉轩也是祸害。拖下去,送去慎刑司,按宫规发落。”
“嗻!”
太监们应声,将那瘫软如泥的犯事太监拖了出去。
另外那个太监和老嬷嬷早已吓得体如筛糠,连连磕头求饶。
墨兰的目光扫过他们,淡淡道:
“这几个也一并发落了。”
随即,她吩咐自己带来的人:
“将芳贵人小心抬回房中安置。”
她又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枝萍,冷声道:
“别哭了,还不起来帮忙!”
枝萍这才如梦初醒,连滚带爬地起来,帮着将奄奄一息的温芳扶到榻上。
墨兰转而看向身旁的槿汐:
“槿汐,你亲自去太医院,召白泽林太医过来,为芳贵人诊治。”
“是,娘娘。”
槿汐领命,快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