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兰突然提出要带宜修上殿对质,胤禛闻言,略显诧异地侧头看向她。
夫妻二人目光短暂交汇。
纵然这些年因猜忌与马佳·苏赫之事,两人之间生了诸多隔阂,不复从前亲密无间,但十余年相伴形成的默契仍在。
只这一眼,胤禛便瞬间明白了墨兰的意图——
她是要借审问宜修,设法将幕后主使十四弟拖下水。
他微微颔首。
这番表示,届时,他会站在她这边,帮她稳住局面。
墨兰提出要带宜修上来,皇帝略一沉吟便答应了。
毕竟,这个本该在甘露寺的前侧福晋竟出现在围场,还与豹袭事件牵扯不清,无疑是此案中无法绕过的重要人证。
很快,被捆绑着的宜修被两名侍卫押了上来,她发髻散乱,衣衫沾染尘土,但眼神却异常平静。
皇帝居高临下,声音威严:
“乌拉那拉氏,朕问你,今日之事,是你一人所为,蓄意谋害雍亲王,以泄私愤?还是背后有人指使?”
宜修跪在下方,低着头,沉默不语。
墨兰见状,上前一步,语气看似平和,实则暗含提醒与警示:
“宜修,皇阿玛在此,天威浩荡,容不得半分虚言。你若能如实禀明真相,说出究竟是受何人蛊惑利用,或许……尚有一线生机。”
“否则,被人当作棋子利用殆尽,届时悔之晚矣!”
她在暗示宜修,指认十四爷,或许还能保住性命。
胤禛也适时开口:
“皇阿玛面前,但讲无妨。若你肯说出实情,证明自身确系受人胁迫利用,本王或可念在旧情,向皇阿玛求情,保你一命。”
他给了宜修更明确的保证。
宜修缓缓抬起头,目光依次扫过胤禛和墨兰。
一个是她曾经倾尽所有去爱,却将她弃如敝履的男人;
一个是她恨入骨髓,夺走她一切荣耀与希望的嫡姐。
此刻他们站在一起,哪怕这些天她暗中观察,发现两人之间已不复往日恩爱,却依旧能这般默契地并肩而立。
这场景刺痛了她的眼,更让她心头涌起无尽的恶心与恨意。
他们的暗示,她听得懂。
指认十四爷,她或许能活。
可是,事情解决之后呢?
他们真的会兑现承诺吗?
她那个惯会做表面功夫的好姐姐,焉知不会秋后算账?
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等风头过去再悄无声息地处置了自己?
那副柔弱可怜的模样下,藏着最狠毒的心,将自己踩进泥潭的事,她又不是没干过!
还有胤禛,他早已用最恶毒的话语咒骂过她,断绝了所有情分,在他心里,自己早已是个毒妇。
他们之间,早就没有以后了。
即便侥幸回到王府,没有了预想中的救命之恩作为筹码,以她如今声名狼藉、戴罪之身的身份,又如何在王府立足?
看人脸色,苟延残喘吗?
与其那样卑微地活着,不如就豁出这条早已无所留恋的性命,让如今的局面,变得更有趣些吧!
反正她已无所顾忌了!
她的亲生额娘早已不在人世,她的弘晖也没能留住,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她要让所有负她、伤她、践踏她的人,都付出代价!
她要让他们夫妻离心!
要让他们彼此猜忌!
要让他们此生此世,都不得安宁!!!
疯狂的念头在脑中盘旋,宜修嘴角勾起一抹扭曲的弧度。
她俯下身,对着皇帝叩首:
“回皇上,是马佳·苏赫怂恿妾身,直言可助妾身回雍亲王府。”
“妾身被他利用,犯下如此大错,悔不当初。”
“妾身知道,马佳·苏赫做此举是因为一直记恨王爷,心怀夺妻之仇。”
“妾身暂居马佳府期间,曾多次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他书房暗格中,私藏了嫡姐年少时的画像。”
“他时常独自一人,对着与嫡姐定情的《月儿高》琵琶曲谱出神落泪。”
“他在府中多次说,若非王爷凭借权势横刀夺爱,他与嫡姐本应是一对神仙眷侣。”
“他酒后曾言,见王爷与嫡姐并肩而立,便觉心如刀割,恨意难消。”
宜修每说出一件佐证,胤禛的脸色就阴沉一分。
这些真真假假、被刻意放大和扭曲的情意,像一根根毒刺,精准地扎向胤禛最在意的痛处。
墨兰在一旁看得心急如焚,忍不住再次开口,语气带着焦急与警告:
“宜修!你胡言乱语些什么!慎言!”
她碍于皇帝在场,不敢将话说得太明显。
可宜修对她的暗示充耳不闻,脸上甚至露出一丝快意。
她就是要这样!
就是要咬死马佳·苏赫因情生恨!
就是要让胤禛对柔则的疑心更深!
她得不到的,谁都别想好过!
因为宜修的死咬不放,将所有罪名都推到了马佳·苏赫身上,十四爷胤禵成功地从此事中脱身,片叶不沾衣。
皇帝听完,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此事虽未真的伤及胤禛性命,且明眼人都能看出马佳·苏赫多半是被利用的情痴,本可从轻发落。
但年世兰为救胤禛重伤濒死,年羹尧那边必须要有交代。
沉吟片刻,皇帝下了决断:
“马佳·苏赫,身为朝廷命官,御前侍卫,行为不端,私德有亏,更卷入袭亲王事件,虽查无直接弑主证据,但其过难恕。”
“即日起,褫夺所有官职爵位,贬为乌苏里台兵丁,非诏永不得回京!”
乌苏里台乃极北苦寒之地,兵丁更是军中最底层,此罚虽未处死,却与流放无异,前程尽毁。
皇帝看着面如死灰的马佳苏赫,冷声道:
“若非念在你马佳氏全族世代忠良,你父亲也曾为大清立下汗马功劳,朕今日绝不会如此从轻发落。”
“望你好自为之!”
马佳·苏赫重重叩首,声音沙哑:
“奴才……谢主隆恩。”
他知道,能保住性命,不牵连家族,已是最好的结果。
皇帝又转向胤禛:
“乌拉那拉氏,既还未经宗人府正式休弃,便仍算你雍亲王府的人。如何处置,交由你自行决断。”
“儿臣领旨。”
胤禛躬身应道。
“都退下吧。”
皇帝挥挥手,显得十分疲惫,需要静养。
众人退出御帐。
胤禛立刻命人将宜修押回自己的营帐。
帐内,胤禛面色铁青地坐在主位,墨兰静立一旁,宜修则被强按着跪在下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