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夜宴,宫中灯火通明。
大殿之内,金碧辉煌。
皇帝端坐于最高处的御座之上,面容威仪。
左侧席位上,坐着的是后宫妃嫔,按品级排列,衣香鬓影,环佩叮当。
右侧席位,则坐着各位亲王、皇子及其福晋。
这样的正式场合,按规矩本只有嫡福晋有资格出席。
但今日,皇帝却特许身为侧福晋的年世兰列席。
原因无他,她的兄长年羹尧在西北立下大功,如今人还在西北军中,无法回京参加宫宴。
让他的妹妹出席,算是皇帝对年羹尧的额外嘉奖和恩宠,是给年家的脸面。
丝竹管弦之声悠扬,歌舞表演过后,殿内觥筹交错,气氛融洽。
紧接着,便是各位亲王皇子向皇帝敬献中秋贺礼的环节。
雍亲王胤禛作为皇帝的四子,排序靠前。
他稳步出列,命随从捧上一个紫檀木长匣,朗声道:
“儿臣敬献东海明珠百颗,愿皇阿玛圣体康健,目明心亮,如明珠映照江山万里。”
皇帝微微颔首,示意内侍收下。
紧接着,墨兰也随之出列,她命人呈上一个精美的绣屏,声音温婉:
“臣媳敬献双面缂丝山河锦绣屏风一扇,愿皇阿玛龙体安康,愿我大清山河永固,锦绣繁华。”
这敬献贺礼的环节,到了胤禛夫妇这里,本应顺延到下一位,皇帝的五子恒亲王胤祺。
然而,就在内侍刚要宣唱恒亲王献礼时,年世兰却从胤禛身后的席位站了起来。
她走到殿中,盈盈一拜,声音清亮:
“皇上,臣妾雍亲王侧福晋年氏,有一份薄礼想要敬献,恳请皇上允准。”
皇帝心情不错,抬了抬手:
“准。”
年世兰命自己的侍女颂芝端上一个打开的乌木盒子。
她面向德妃娘娘的方向,语气恭敬:
“今日王爷和福晋已向皇上娘娘敬献了心意。”
“臣妾便斗胆,想借此机会,向德妃娘娘尽一尽孝心。”
她微微侧身,让众人更能看清盒中之物,扬声道:
“此物,乃是产于西北雪山之巅的天山雪莲,是臣妾的兄长年羹尧,特意命人于极险峻处采摘所得。”
“此雪莲极为罕见,有延年益寿、滋补养颜的奇效。”
“愿娘娘身体康健,芳华永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株洁白剔透的雪莲上。
然而,德妃看到那雪莲,脸上并未露出预期中的欣喜神色。
她先是明显地愣了一下,眼中闪过惊讶,随即,那质询的目光便直直落在了自己儿子胤禛的脸上。
胤禛在年世兰站出来时便已皱眉,此刻看到额娘的目光,心头猛地一沉。
他想开口阻止年世兰,哪怕是一个眼神示意,但已经晚了。
礼物已当众呈上,众目睽睽之下,他若此时出声,只会让局面更加难堪。
他只能绷紧下颌,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用力。
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而尴尬。
高座上的皇帝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不同寻常的氛围,他看向德妃,开口问道:
“怎么了德妃?儿媳特意为你寻来这稀罕物,你不喜欢?”
德妃迅速调整了面部表情,扯出一个得体的笑容,恭敬回道:
“皇上说笑了,臣妾怎会不喜欢?只是觉得这雪莲太过贵重,功效非凡,臣妾恐怕不配享用。”
“不如借花献佛,转献给陛下,愿陛下龙体安康。”
皇帝笑了笑,摆了摆手:
“既然是年氏兄妹特意献给你的,你就收着吧,不必推辞,也别拂了孩子们的一片孝心。”
德妃垂下眼帘,掩去眸中复杂的情绪,低声应道:
“是,臣妾谢皇上。”
她示意竹息收下了那盒雪莲,但自始至终,没再看胤禛一眼。
献礼环节按部就班地继续。
几位皇子依照长幼顺序,依次上前献上自己的贺礼。
胤禛始终沉着脸,一言不发,周身散发着低气压。
终于,轮到了皇帝第十四子,胤禵。
胤禵如今也在西北军中。
作为兄长,胤禛代为站起身,向御座拱手,声音平稳无波:
“启禀皇阿玛,十四弟远在西北,军务缠身,无法赶回京城共度中秋。”
“但他心系皇阿玛,特意命人快马加鞭,送来了给皇阿玛的中秋贺礼,托付儿臣代为呈上。”
他命人呈上一个锦盒,打开后,里面是一把造型古朴,鞘上镶嵌着各色西北特有宝石的匕首。
“此乃西北匠人精心打造的匕首,十四弟言道,愿以此匕,为皇阿玛斩除边疆一切宵小,护我大清安宁。”
皇帝淡淡地扫了一眼那匕首,脸上没什么表情,显然对这份不算出彩、甚至带着些武夫莽气的礼物不甚感兴趣。
只是例行公事般说了一句:
“老十四有心了。”
再无其他褒奖或关怀之语。
德妃看着皇帝如此平淡的反应,再对比之前对年世兰献雪莲时的恩宠,她的目光再次投向胤禛。
那眼神冰冷刺骨,充满了失望与怀疑,仿佛要将他整个人看穿。
胤禛此刻如芒在背,坐立难安。
他心中一片苦涩。
他知道额娘彻底误会了他。
那株西北天山雪莲,实则是胤禵早就派人送信,说要寻来在中秋夜宴上献给皇阿玛的。
只是昨日他在王府库房里寻了许久,又仔细核对了近期的入库账册,根本没发现雪莲的踪迹。
在他心里,自己这个弟弟向来有些莽撞不靠谱,行事缺乏章法,怕是叫人运送得晚了,在路上耽搁了也未可知。
眼看中秋献礼耽误不得,他作为兄长,不能任由十四弟空手,便自作主张,选了库房中另一件也算符合西北特色的礼物敬献。
他想着,事后等雪莲送到了,再想办法送进宫给额娘,让她找个机会在皇阿玛面前为十四弟美言几句,也是一样的。
可谁能想到,那雪莲竟早已入库,还阴差阳错、莫名其妙地成了年世兰的贡品,献给了额娘。
这简直是荒唐。
胤禛胸口堵得发慌。
额娘本就偏疼老十四,如今定是认定了是他故意扣下老十四的礼物,换上次品。
再用老十四寻来的珍品为自己侧福晋和年家争脸面,故意打压老十四。
可是,在这众目睽睽的宫宴之上,他如何解释?
又能向谁解释?
胤禛心中烦闷至极,只能将杯中酒一杯接一杯地饮下。
年世兰坐在胤禛和墨兰身后的席位,她看不到胤禛此刻难看的脸色。
只觉着自己今日送的礼,既彰显了兄长的能力,又讨好了德妃,不仅压过了乌拉那拉氏的风头,似乎也将其他亲王福晋准备的礼物比了下去。
她心情极好,连带着觉得宴席上的饭菜都格外可口,比平日多用了好些。
不同于年世兰的无知无觉,墨兰一直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从德妃变脸,到胤禛沉默饮酒,再到皇帝对十四阿哥礼物的冷淡,她心里清清楚楚——
年世兰今日是彻底惹恼了胤禛。
前两日,曹琴默和费云烟去了事务院领香膏,晚上年世兰就也跟着去了库房,这些事,她这个福晋岂会不知?
她不过是装作不知,顺势而为,冷眼看着罢了。
这个曹琴默,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心思却如此缜密。
九曲十八弯地,竟将年世兰耍得团团转,还闹出这样大一个丑。
真是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