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上传来轻缓的脚步声，萧允南端着一杯温热的牛奶走上楼，杯壁还冒着薄薄的热气。他走到卧室门口，见李欣朵已经坐起身，连忙把牛奶递到她手里，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还下意识地缩了一下，随即比划了个“烫”的口型，眼神里带着点笨拙的关心。
李欣朵捧着温热的牛奶杯，暖意从掌心传到心里，她抿了一小口，抬头说：“萧允南，我真没事了，头也不晕了。我该回家了，我妈昨晚没收到我消息，恐怕担心死了。”
萧允南却没动，反而皱了皱眉，双手比划起来：右手食指在太阳穴旁转了转，随即做出“说话”的口型，又指了指她——“你不是说你穿越了吗？”
李欣朵被问得一愣，随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摆了摆手：“我跟你开玩笑的啦！这世界上哪有什么穿越，更没有鬼，都是封建迷信。以后别再信这些东西了，不靠谱。”
萧允南显然不信，他往前一步，指尖轻轻点了点她的胳膊，又做了个“晕倒”的动作，眼神里满是疑惑——“那你昨晚还被吓晕了。”
提到这个，李欣朵的小脸“唰”地红了，像被煮熟的虾子。她把牛奶杯往床头柜上一放，梗着脖子强装镇定：“那、那是我没准备好！突然窜出来个黑影，换谁都吓一跳！你等着，下次再让我碰见，看我不亲手抓到它，证明给你看根本不是鬼！”她说着还挥了挥拳头，样子有点逞强，又有点可爱。
萧允南看着她泛红的耳根，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却没再追问。
李欣朵见他不说话，连忙掀开被子下床：“不说这个了，我真得回家了，再晚我妈该急哭了。”她一边说一边找自己的外套，脚步轻快，已经完全没了昨晚的虚弱样子。
车子稳稳地停在李欣朵家楼下，老旧的居民楼在晨光里透着烟火气。萧允南替她拉开车门，看着她背上书包站在路边，又从车里拿出一个保温杯递过去，比划着“里面是温粥”，眼神里带着点不放心的叮嘱。
李欣朵接过来揣在怀里，笑着挥挥手：“我上去啦，谢谢你送我回来，也替我谢谢张叔！”她说完转身往楼道跑，脚步轻快得像只小鸟，上楼梯时还一步跨两级台阶，辫子在身后一甩一甩的，完全没了昨晚病恹恹的样子。
萧允南站在车边没动，目光一直追着她的背影。直到看见她蹦到三楼，推开自家那扇熟悉的木门，还回头冲他挥了挥手，他才微微松了肩膀。
晨风吹过，带着早点摊飘来的香气，萧允南抬手按了按眉心，眼底的红血丝在阳光下更明显了。折腾了整整一夜，从医院到别墅，从担心她不醒，到怕法事出意外，再到她醒来后又气又笑的样子，心里的弦一直绷得紧紧的。
直到此刻看着她安全到家，那根紧绷的弦才终于松开。他对着三楼的窗户无声地笑了笑，转身坐进车里，对司机轻声比划了个“回别墅”。阳光落在他脸上，驱散了些许疲惫，空气里仿佛都轻松了不少。
清晨的阳光刚爬上窗帘，林以安就被卧室门“咚咚”的敲门声吵醒，还没等他揉开惺忪的睡眼，老妈就拎着一套深蓝色西装闯了进来，直接扔到他被子上：“快起来穿衣服，别磨蹭！”
林以安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闷声道：“妈，我不喜欢穿西装，勒得慌。”他平时最爱穿宽松的卫衣牛仔裤，这硬挺的西装套在身上，浑身都不自在。
“今天你不穿也得穿！”老妈叉着腰，语气不容置喙，“一会儿要跟你爸的生意伙伴吃饭，对方家也有孩子，你穿得体面点，别给你爸丢人。”她一边说一边掀开林以安的被子，把衬衫往他身上套。
林以安被拽得坐起来，皱着眉反抗：“妈，那是爸的应酬，谈生意的饭局我去干嘛？我又不会喝酒，也不会说场面话。”
老妈替他系着领带，动作麻利又带着点无奈：“你爸组局的时候就说了，两家人一起吃个便饭，增进增进感情，不光谈生意。人家孩子都去，你要是不去，人家会怎么想？觉得我们家不重视？”她拍了拍林以安的肩膀，“就当去吃顿好的，陪你爸坐一会儿就行，不难为你。”
林以安还想反驳，却被老妈推着进了洗手间：“赶紧洗漱！发型都乱成鸡窝了，等会儿见了人可别蔫蔫的。”
半小时后，林以安穿着笔挺的西装，头发被老妈抓着抹了发胶，僵硬地站在玄关换鞋。他扯了扯紧巴巴的衣领，一脸生无可恋。老妈却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像样嘛，走了走了。”
最终，在老妈半拉半劝的“押送”下，林以安还是不情不愿地出现在了酒店包厢里。看着满桌的精致菜肴和对面陌生的叔叔阿姨，他只能扯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心里默默叹气：这顿饭怕是吃不安稳了。
包厢门刚被推开，一道清亮的女声就传了过来：“林以安，你来了！”
林以安正被老妈推着往里走，闻声抬头，瞬间愣住了——杨娜就坐在靠窗的位置，穿着一条白色连衣裙，领口系着个小巧的蝴蝶结，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颊红扑扑的，比在学校穿校服的样子清爽了不少。
“怎么是你？”林以安的眼睛瞪得圆圆的，手里的外套差点掉在地上。他怎么也没想到，老爸生意伙伴的“孩子”竟然是同班的杨娜，早知道这样，说什么也不会穿这一身难受的西装来。
杨娜见他愣在门口，笑着站起身，伸手拉开自己身边的凳子：“你坐这里呀，我们挨着。”
她话音刚落，旁边的杨爸爸就轻咳一声，皱着眉训斥道：“没规矩！那是你林阿姨的位置，让你林阿姨先坐。”
林妈妈连忙笑着打圆场，拉着林以安往前走：“没事没事，杨大哥别这么说。两个孩子本来就是同班同学，坐在一起正好聊聊天，增进增进感情，比跟我们这些大人坐一起自在。”她说着把林以安往杨娜身边推了推，“快坐吧，别站着了。”
林以安被推得一个趔趄，不情不愿地坐在杨娜旁边的凳子上，后背挺得笔直，浑身都不自在。他偷偷瞥了眼身旁的杨娜，发现她正低着头抿嘴笑，蝴蝶结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林以安的耳根莫名有点发烫，赶紧转过头去看桌上的菜单，假装对那些菜名很感兴趣。
包厢里的气氛瞬间热闹起来，大人们开始寒暄说笑，只有林以安坐得像个木偶，心里把这场“增进感情”的饭局吐槽了八百遍——早知道是跟同班同学吃饭，他宁愿在家啃面包。
菜很快就上齐了，圆桌中间的转盘转得不停，红烧鱼、糖醋排骨、油焖大虾……一道道精致的菜肴冒着热气，香气瞬间填满了包厢。杨娜看着满桌菜，眼睛亮晶晶的，见林以安一直盯着杯子发呆，便拿起公筷夹了块他平时爱吃的糖醋排骨，放进他碗里，小声说：“尝尝这个，这家的排骨超好吃。”
林以安瞥了眼碗里的排骨，却没动筷子，只是端起面前的橙汁抿了一口。大概是穿西装太束缚，又或是对着熟人吃饭浑身不自在，他没什么胃口，碗里的米饭几乎没动过，只有果汁被喝下去小半杯。
正这时，杨娜忽然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他，下巴朝桌上的红烧鱼抬了抬，带着点撒娇的语气说：“林以安，我要吃鱼，你给我夹一块，要肚子上的肉，没刺的那种。”
林以安头也没抬，闷闷地回了句：“自己夹，你手又没断。”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赶紧吃完走人，实在没心思应付她。
这话刚说完，林以安的小腿就被桌子底下轻轻踢了一下。他余光瞥见老妈正朝他使眼色，嘴角还挂着“和善”的微笑，那眼神分明在说“你敢不听话试试”。
林以安心里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拿起公筷，在鱼身上翻了半天，好不容易挑出一块没刺的鱼肉，夹起来“咚”地一声放进杨娜碗里，动作带着点赌气的僵硬。
杨娜却毫不在意，反而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拿起勺子舀着鱼肉小口吃起来，还不忘抬头冲他眨眨眼：“谢啦，你眼光不错，这块肉超嫩！”
林以安被她这反应弄得一愣，刚想怼回去，就见老妈正和杨妈妈相视而笑，那眼神看得他头皮发麻。他赶紧端起果汁猛灌了一大口，脸颊却悄悄有点发烫——这顿饭，怎么吃着吃着越来越不对劲了？
包厢里的寒暄渐渐转向生意话题，杨爸爸放下酒杯，对女儿扬了扬下巴：“杨娜，我们大人要谈事了，你带着林同学出去转转，别在这儿闷着。”
“好嘞！”杨娜眼睛一亮，立刻从椅子上弹起来，动作快得像只雀跃的小鸟。
林以安心里瞬间松了口气，像是得到特赦般立刻站起身，终于能暂时逃离这满桌的应酬和身上紧绷的西装了。
刚走出包厢，走廊里的空气都清新了不少。杨娜忽然伸手挽住他的胳膊，指尖还带着点温热的触感。林以安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甩开她的手，眉头拧得紧紧的：“干嘛呢？”
杨娜被甩得愣了一下，随即撇撇嘴，没说话。林以安走到走廊尽头的窗边，推开半扇窗，晚风吹进来带着凉意，他撑着窗台深深吸了口气，试图压下心里的烦躁。
“林以安，”杨娜跟过来，指着楼下街角，“楼底下那家奶茶店口碑超好，我们去买杯喝的吧？”
“点外卖。”林以安头也不回，语气硬邦邦的。他现在一点都不想跟她单独待着，尤其是在这种尴尬的场合。
杨娜却绕到他面前，双手抱胸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奇怪的笑：“林以安，我劝你对我态度好一点。”
林以安嗤笑一声，眼神里满是不屑：“我凭什么对你态度好？”
“凭这个。”杨娜忽然凑近一步，声音压得很低，却像冰锥一样扎进林以安耳朵里，“对了，你恐怕还不知道吧？你们家公司……快破产了。”
林以安猛地转头看她，瞳孔骤缩：“你胡说什么！我爸的公司好得很！”
“我没胡说。”杨娜耸耸肩，语气轻飘飘的，却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要是没有我爸这最后一笔投资，你们家下个月就得关门，到时候你们一家就要去喝西北风了。”
林以安的拳头“唰”地握紧，指节泛白。他忽然想起饭桌上父亲的样子——一直陪着笑脸，频频给杨爸爸敬酒，连说话都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当时只觉得别扭，现在想来，全是因为公司的处境。原来他一直以为的“天之骄子”生活，早就在父亲放低姿态的笑容里摇摇欲坠。
“林班长，”杨娜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声音里带着嘲讽，“要是你爸真破产了，你可就从高高在上的少爷，变成一无所有的乞丐了。到时候，你还能像现在这样对我甩脸子吗？”
晚风吹得窗帘猎猎作响，林以安死死咬着后槽牙，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窗外的霓虹明明灭灭，映在他泛红的眼眶里，却倔强地没让任何情绪掉下来。他第一次觉得，这晚风比包厢里的酒气还要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