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树上层的巨大平台上,一切都陷入了暂时的宁静。
但丁那孤高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通往顶端的那条、充满了宿命气息的道路尽头。他留下的,除了那句充满了担当的嘱托,还有一片因他离去而变得更加沉重和压抑的空气。
“轰隆隆——!!!”
就在但丁离去后不久,这份短暂的宁静便被彻底打破。整个魔树,仿佛一头被激怒的、垂死的巨兽,开始了最后的疯狂挣扎。穹顶之上,无数巨大的血肉根须开始疯狂地扭曲、断裂,大量的碎石和粘稠的、如同血液般的液体从上方如同暴雨般坠落。整个平台剧烈地晃动着,脚下的地面开始出现巨大的、深不见底的裂缝,仿佛随时都会彻底崩塌,坠入无尽的深渊。
“该死!这棵破树要塌了!”
房车内,一直通过监控屏幕关注着战况的妮可,脸色大变。她猛地一拍方向盘,那双总是充满了自信与狂热的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名为“恐慌”的情绪。
“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她立刻发动引擎,那台经过她魔鬼改造的、拥有着强悍马力的发动机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她猛打方向盘,试图驾驶着她那宝贝房车,在这片正在走向毁灭的、如同末日般的平台上,艰难地掉头。
“等等!”蕾蒂那清脆而又急切的声音,从后座传来。她挣扎着,从座椅上撑起自己那依旧虚弱的身体,指着车窗外,“那两个小子还在外面!”
妮可透过满是裂纹的前挡风玻璃,看到了那两道靠在车轮旁、依旧昏迷不醒的身影。
尼禄的双眉紧锁,脸上充满了不甘与痛苦,仿佛在昏迷的睡梦中,也在进行着一场激烈的、关于血缘与仇恨的天人交战。
而凯因,则只是安静地躺在那里,他的睡颜平静得可怕,仿佛周围这天崩地裂的景象,与他毫无关系。
“操!”妮可狠狠地咒骂一声,她知道,她不能把他们扔在这里。
“别愣着了!快!把他们两个拖进来!”妮可对着车内的翠西和蕾蒂大声喊道。
“明白!”
翠西和蕾蒂立刻冲出房车。她们的身体还很虚弱,被尤里曾改造成恶魔核心,几乎抽干了她们所有的力量。虽然在凯因的帮助下解除了束缚,但想要恢复到能够战斗的状态,还需要很长的时间。
但此刻,她们顾不上那么多了。
翠西一个箭步冲到尼禄身边,她看着这个与但丁有着相似面容的年轻人,眼神复杂。她弯下腰,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昏迷的尼禄的一条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蕾蒂!搭把手!”
“来了!”
蕾蒂也立刻上前,两人一左一右,合力将身材高大的尼禄,艰难地,向着房车的方向拖去。
而就在妮可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帮忙拖拽另一个——也就是凯因时。
那个原本双眼紧闭、仿佛已经与这片崩塌的世界融为一体的银发男人,却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凯因那双的眼眸,没有丝毫刚刚苏醒的迷茫,只有一片,如同暴风雨前夕的大海般的、深邃的平静。
“你醒了?!”妮可又惊又喜,“太好了!快上车!这鬼地方要完蛋了!”
凯因没有理会她,他只是静静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他的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与周围天崩地裂的景象格格不入的、不容置疑的沉稳。
他侧过头,看着正被蕾蒂和翠西合力抬进车里的、依旧昏迷的尼禄。
他看着尼禄那张年轻而又充满了不甘的脸,看着他那紧握的双拳,以及那空荡荡的右臂接口。
凯因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在王座大厅里,维吉尔那冰冷的、充满了傲慢的身影。
以及,但丁那充满了疲惫,却又无比坚决的、选择独自一人背负一切的背影。
父亲……叔叔……弟弟……
他想起了,在另一个世界,他自己的“家”。
想起了蒂法那温柔的、充满了信赖的眼眸。
想起了爱丽丝那能够看透一切的、圣洁的微笑。
想起了巴雷特、尤菲、玛琳……每一个人的脸庞。
他之所以会来到这里,之所以会一次又一次地战斗,其最初,也是最终的目的,只有一个——
守护。
守护他所珍视的“家人”,不让他们受到任何伤害。
无论是这个世界的家人,还是那个世界的家人。
但丁的选择,是独自一人,去了结与兄长的宿命,他想用这种方式,来保护尼禄和凯因,不让他们背负“弑父”的罪名。
这是一种属于“但丁”的、充满了牺牲与担当的守护。
而尼禄,一旦他醒来,以他的性格,也绝对会不顾一切地冲上顶端,去阻止那场他认为“毫无意义”的兄弟之争。
这是一种属于“尼禄”的、充满了热血与纯粹的守护。
那么,我呢?
凯因在心中,默默地问自己。
我的“守护”,又该以何种方式,来体现?
是像但丁一样,将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
还是像尼禄一样,用拳头去阻止一切?
不。
凯因看着昏迷的尼禄,又抬头望向魔树的顶端,那双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了一丝前所未有的、锐利的光芒。
他有自己的答案。
他既不认同但丁那自我牺牲般的做法,也不认为尼禄的冲动能够真正解决问题。
斯巴达家族的悲剧,源于力量的纷争,源于亲情的缺失,源于那深入骨髓的、无法摆脱的孤独。
这不是一场简单的、谁对谁错的战斗。
更不是一场,需要用某一方的“死亡”,来画上句号的悲剧。
但丁和维吉尔,他们两人,都不能死。
他们是尼禄的家人,也是……自己的家人。
“喂!你还愣着干什么?快上车啊!”妮可焦急地催促道,一块如同小汽车般大小的巨石,刚刚就砸在了离房车不远的地方,溅起的碎石将车窗玻璃都震出了裂纹。
凯因缓缓地,摇了摇头。
他走到房车门口,看着车里那个还在昏睡的、自己唯一的弟弟。
“睡一会儿吧,尼禄。”
他的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却又清晰地,传入了车内每一个人的耳中。
“接下来的路,太沉重了。不该由你,来走在最前面。”
随即,他将那本属于“V”的、威廉·布莱克的诗集,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轻轻地,放在了尼禄的胸前。
“凯因!你到底想干什么?!”蕾蒂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她顾不上身体的虚弱,挣扎着想要下车。
凯因没有回答,他只是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尼禄,随即,转过身,面对着魔树的顶端。
“你疯了吗?!上面是但丁和维吉尔的战场!那两个怪物打起来,连神都得退避三舍!你现在上去就是送死!”翠西也忍不住喊道,她的声音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我知道。”
凯因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但,我必须去。”
他缓缓地,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次元斩。”
他对着前方的虚空,轻轻地,一划。
一道墨蓝色的、悄无声息的、仿佛能将光线都彻底吞噬的空间裂缝,凭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喂——!!!”
在妮可、蕾蒂和翠西那震惊到无以复加的目光中,凯-因没有丝毫的犹豫,一步,踏入了那道空间裂缝之中。
裂缝,随之缓缓闭合,消失不见。
仿佛他从未出现过一般。
“那……那家伙……”妮可目瞪口呆地看着凯因消失的地方,嘴里的香烟掉在了地上,都未曾察觉,“他……他刚才,做了什么?”
“空间移动……”翠西的声音,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名为“敬畏”的颤抖,“他竟然,能如此轻易地,斩开空间……这种力量,甚至比维吉尔的阎魔刀,还要……”
“轰隆——!”
又一阵更加剧烈的晃动传来,将众人从震惊中拉回了现实。他们脚下的平台,已经开始大面积地崩塌!
“别管了!快开车!”蕾蒂对着还在发呆的妮可大吼道,“我们必须带着尼禄离开这里!”
妮可一个激灵,立刻回过神来,她猛地一踩油门,房车发出一声不甘的咆哮,在平台彻底崩塌前,险之又险地冲回了来时的通道,开始向着地面,全速撤离。
房车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心中,都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与担忧。
她们不知道,那个总是沉默寡言,却又在最关键时刻,展现出神明般力量的男人,此行,究竟是去“守护”,还是去……“审判”。
但她们知道,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决定斯巴达家族最终命运的战斗,即将在魔树的顶端,提前,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