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备所的灯光在头顶嗡嗡作响，像是老旧的电风扇快要散架。凌烨站在通道尽头，望着前方宴会厅透出的暖黄色光芒，手指不自觉地碰了碰脖子边上刚换上的抑制贴。凉凉的，可贴上去那一瞬间，皮肤还是轻轻颤了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抬脚走了进去。
里面人很多，笑声、碰杯声混在一起，吵得有点像午休时教室里那种闹哄哄的感觉。他一眼就看到唐笑笑端着托盘朝他走来，脸上带着那种“我有大料要爆”的表情。
“头儿！你总算来了！”她把一杯橙红色的饮料塞进他手里，“特调能量饮哦，加了电解质和维生素b群，补体力的！雷鸣刚才一口气喝了两杯呢。”
凌烨接过杯子，指尖碰到杯壁——确实凉，但不是冰箱里拿出来的那种清爽，反而有点黏黏的冷。他低头闻了闻，表面是果香，可底下藏着一丝极淡的甜腥味，像是铁锈混进了糖水。
他不动声色地把杯子放在旁边的服务台上。
“数据还没录完，待不了太久。”他说着，顺手拍了下唐笑笑的肩，“你少喝点，小心晚上睡不着。”
她撇嘴：“你不喝？多可惜啊，这可是厨房新来的实习生亲手调的！”
“改天吧。”凌烨笑了笑，转身往他们小队常坐的角落走去。
他挑了个靠墙的位置坐下，目光扫过人群。裴骁在另一边，正和作战部的人说话，一身金边军装笔挺，笑容完美得像复制粘贴出来的。可那双眼睛，总是不经意地往这边瞟，好像在等什么信号。
凌烨假装低头看终端，其实耳朵竖得老高。周围都是闲聊：谁升职了，谁被调岗了，谁喝多了抱着柱子喊妈……他一条条过滤，直到听见两个服务兵低声交谈——
“东区线路修好了吗？”
“早搞定了，就差c区那个节点接上。”
“那你赶紧去吧，别耽误传送链重启。”
凌烨眼皮一跳。
传送链是自动送餐系统的核心，只要中途节点一开，外人就有机会动手脚。而c区……正好是整备所后勤通道的中转站。
他立刻打开个人终端，翻到内网日志。十五秒前，宴会厅的空气监测系统有过一次短暂波动——信息素浓度异常飙升，持续不到二十秒，随后被系统自动标记为“设备校准干扰”。
谁信这种鬼话。
他合上终端，起身就往外走。
“头儿？”唐笑笑追上来，“这才几分钟啊？”
“差不多了，明天还有任务。”他没回头，“我先回去休息。”
话音落下，人已经出了门。
走廊的风迎面吹来，带着一股淡淡的果香味。他脚步一顿，呼吸一滞——这味道和刚才那杯饮料里的甜腥味一模一样，只是更浓了些，像是被人故意洒在空气里。
通风系统刚刚切换了风向。
他立刻屏住呼吸，快步拐进左边的维修通道。这里灯光昏暗，管道交错，是技术兵抄近道的地方，监控少，信号也不稳定。
走到一半，他撕下颈侧的抑制贴，从工具包夹层抽出一张新的。这张是凯斯专门给他的高阻隔型，能短时间挡住外界信息素的侵扰。贴上去的一瞬，太阳穴的胀痛稍稍缓解了些。
他继续往前走，脑子里飞快回放刚才的画面：裴骁的眼神、服务兵的对话、空气监测的异常……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结果——有人想让他失控。
而最可怕的不是药，而是那种药一旦生效，他会彻底失去理智，变成任人摆布的存在。
走到三分之二路程时，手腕上的终端震了一下。
【别回宿舍，有人等你。走c区东侧梯。】
没有署名，Ip也被清空了，但那串编码方式他太熟悉了。删冗余字符、跳频加密、最后伪装成维修日志传输路径——全舰只有一个人这么爱耍花招。
凯斯。
他没回复，也没停下，只是悄悄偏转方向，朝东侧楼梯靠近。
与此同时，在整备所西侧的维修舱，凯斯正盯着监控屏幕，眉头越皱越紧。
他看到凌烨走进宴会厅，接过饮料，放下，然后离开。一切看似正常，可当他调出空气成分分析记录时，发现那短短十几秒的信息素波动根本不是自然释放——分子结构显示，有G类诱导剂的分解痕迹。
他猛地站起来，抓起工具包，套上轻型外骨骼，几步冲向通道。
“裴骁……”他咬着牙，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你想动他，问过我了吗？”
他一边快步前行，一边调出手环后台程序，把c区东侧梯的监控权限临时转移到自己终端。画面刚切过去，他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凌烨正穿过转角，步伐还算稳，但右手一直按着脖子，明显是在强撑。
凯斯加快脚步。
而此时的宴会厅里，裴骁依旧端着酒杯，谈笑自如。他看了眼私人终端，隐藏摄像头传来的画面显示，凌烨那杯饮料原封不动地摆在服务台上。
他嘴角抽了抽，随即又扬起微笑。
“没关系，”他低声说，“空气扩散只是第一波。只要他在舰上，总会不小心吸入一点。”
他轻轻晃了晃酒杯，琥珀色液体在灯光下荡出一圈涟漪。
“我不急。”
凌烨踏上东侧梯的第一级台阶时，后颈突然一阵发烫。新贴的抑制贴开始发麻，像有细针在皮肤底下轻轻扎。他知道，药效正在渗透，哪怕换了高阻隔型贴片，也只能拖延时间，挡不住太久。
他咬牙继续往上。
二楼，三楼，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脚下虚浮，脑子却格外清醒。不能倒，也不能躲。一旦表现出异常，就会被送去医疗舱——而那里，早就不是他说了算的地方。
第四层转角，他扶了下墙，指尖触到金属的凉意，稍微稳住了神。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他猛地回头，手已经摸到了腰间的解锁扣。
来人穿着技术兵制服，背着工具包，帽檐压得很低，但那双眼睛——金色的，像融化的金属，在昏暗中亮得惊人。
“你怎么走这边？”凯斯喘着气，显然是跑过来的，“c区主梯不是更近？”
凌烨没回答，只是盯着他。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凯斯走近一步，声音压低，“但现在你不能回宿舍。裴骁的人已经在你门口守着了，借口是‘例行安全检查’。”
凌烨冷笑：“看来，他准备得很周全？”
“不止。”凯斯伸手，轻轻掀开他颈侧的抑制贴一角，看了看边缘变色的纹路，“这是专门刺激beta腺体二次发育的药，对你这种omega来说，效果更强。再撑十分钟，你就得自己撕衣服找标记位了。”
凌烨没甩开他的手，反而微微靠近了些：“垃圾。”
“是，他们是垃圾。”凯斯直视着他，眼神炽热得不像平时那个懒散的技术兵，“现在最重要的是，你需要我。你知道，现在只有我才符合你的标准，而不是那群废物。”
凌烨眯了眯眼，忽然一把揪住凯斯的领子，将他拽近。
直到第五层转角，凌烨突然停下。
“你到底是谁？”他背对着凯斯，声音很轻，“为什么每次我出事，你都在？”
凯斯沉默了一秒。
“因为……”他刚开口，凌烨突然抬手，一把将他推进墙角，自己迅速蹲下，屏住呼吸。
前方通道尽头，一道巡逻灯的光束缓缓扫过。
两人贴着墙，一动不动。
几秒后，灯光远去。
凌烨刚要起身，凯斯却突然伸手，紧紧扣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别动。”他凑近耳边，声音极轻，嘴唇几乎擦过凌烨的耳廓，“你后面……有人刚关了监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