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烨推开大厅门的瞬间，肩背绷得像拉满的弓弦。他脚步没停，目光扫过人群，重新站到Alpha军官面前，声音压得平稳：“刚才的技术故障已处理，我们继续谈。”
对方端着酒杯，指尖在杯沿轻轻一敲，似笑非笑：“你这小队，管得挺松。”
话音未落，侧门传来一声轻响。凯斯从服务通道走出来，手里拿着检测仪，步子不紧不慢，像是真来巡查线路的。他低着头，工装袖口沾了点灰，额前碎发遮住眼睛，可那股劲儿——那种明知会惹祸还非要往前走的劲儿——谁都看得出来。
“t7-K04号区域温控异常，”他开口，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全场听见，“需立即排查，请诸位配合疏散三分钟。”
大厅里安静了一瞬。
这不是例行检查该出现的地方，也不是一个技术兵能擅自进入的场合。更巧的是，偏偏在他俩谈到关键节点时冒出来。
凌烨眼角抽了一下。
他还没动，手腕上的终端突然震动。一条加密信息跳出来：“他用了我的备用码——拦不住。”是唐笑笑发的。
凌烨差点把终端捏碎。
他大步上前，一把夺过凯斯手里的检测仪，冷声问：“谁批准你介入高阶社交区？你的权限只到b区！”
凯斯抬头，眼神清亮，像没事人一样：“系统报警显示c区温控失衡，我按流程响应。”
“流程？”凌烨冷笑，“你连银梭的分区编码都背错了。t7-K04是动力舱段，不是温控区。你是新兵还是智障？”
周围几个人低声笑了。
Alpha军官没说话，但眼神已经变了。他盯着凯斯，又看向凌烨，像是在看一场没彩排过的双人戏。
凌烨趁机拽住凯斯胳膊，把他往旁边带了半步，刚好避开头顶主摄像头的扫描范围。动作干脆，像是训下属，实则护人。
“我申请带人退场接受处分。”他转向Alpha军官，立正敬礼，语气沉稳，“管理失职，责任在我。”
Alpha军官慢慢放下酒杯：“你总是这么护短？可有些人，未必值得你挡枪。”
这话听着像提醒，其实是试探。
凌烨没低头，也没躲：“他是我小队成员，犯错我担责，这是整备官的基本守则。”
“基本守则？”旁边一位拄拐杖的老者忽然开口，声音沙哑，“我记得上个月，第三大队有个beta因为误报数据被当场革职。你这规矩，倒是因人而异。”
凌烨眉梢都没动：“那名士兵伪造维修记录，导致战舰起飞延误。这位技术兵只是越权操作，性质不同。”
“哦？”老者笑了，“那你打算怎么罚他？”
“关禁闭，扣津贴，写三千字检讨。”凌烨面不改色，“外加下周全队器械保养，他一个人包了。”
这话说完，连Alpha军官都忍不住扯了下嘴角。
凯斯站在旁边，脸上没什么表情，可耳朵尖悄悄红了。
“有意思。”老者拄着拐杖往前走了半步，目光落在凯斯脸上，“你叫什么名字？”
“编号t7-K04，凯斯。”他答得利落。
“没名字，只有编号？”老者眯眼，“你背后是谁？哪个派系塞你进来的？”
凯斯刚要开口，凌烨猛地拽他后退一步：“他没人可靠，是我招进来的。有问题冲我来。”
“冲你？”Alpha军官终于开口，语气意味深长，“你倒是挺能扛事。可别哪天，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凌烨没接话，只把凯斯往服务通道方向拖：“我现在就带他走，后续处理报告明天上午提交。”
“去吧。”Alpha军官摆摆手，像是放行，又像是等着看戏，“不过下次，别让我再看见这种‘技术巡查’打断重要谈话。”
凌烨点头，转身就走。
凯斯被他拽着，脚步踉跄了一下，差点撞上墙。但他没挣扎，反而低低笑了一声。
“你还笑？”凌烨咬牙，压着嗓子，“你是不是觉得很好玩？当着一群Alpha的面搅局，像演滑稽剧？”
“我没笑。”凯斯说。
“你耳朵都红了。”
“那是紧张。”
“紧张你还敢往上冲？你知不知道刚才只要有人调取监控回放，就能发现系统是你动的手脚？到时候我不止丢差事，还得背上串通作弊的罪名！”
“可他们没查。”凯斯轻声说，“因为你反应够快，把我拉出了扫描区。”
凌烨一顿，没说话。
两人已经走到服务通道入口，灯光昏暗，空气里有股机油和旧管道混合的味道。走廊尽头是一扇应急门，通往后勤运输线。
“你到底想干什么？”凌烨停下，松开手，“你以为你是来救我的？我不需要你救。我有自己的路要走，有自己的代价要付。你插一脚进来，打乱一切，图什么？”
凯斯揉了揉被攥疼的手腕，抬头看他：“图你别一个人扛。”
“我已经说了多少遍——我不需要！”
“可我需要。”凯斯声音不高，却稳得吓人，“我需要知道你安全，需要看到你回来，需要……你能信我一次。”
凌烨盯着他，像看个疯子。
“信你？”他冷笑，“你连自己是谁都说不清。今天能闯进来，明天就能把我卖给塞西尔实验室。谁知道你是不是德里克元帅派来的探子？”
“我要是探子，就不会关掉生物识别模块。”凯斯直视他，“也不会冒着被军法处置的风险，帮你挡住深度扫描。”
“那你图什么？”凌烨逼近一步，“别跟我说是因为喜欢我。你喜欢我什么？我脾气差、不讲理、对谁都凶。你认识我才几天？别拿感情当借口，我不吃这套。”
凯斯没退，反而往前半步，近得能闻到彼此呼吸。
“我不是因为你脾气好才靠近你。”他说，“我是因为你明明可以逃，却选择留下来修每一架破机甲；因为你明明恨透了这些人，还能笑着跟他们谈条件；因为你宁愿自己受伤，也不让林恩被人多看一眼。”
凌烨喉咙动了动，没说话。
“我喜欢你这样。”凯斯低声说，“哪怕你把我踢出小队，我也不会让你一个人走进那种地方。”
凌烨猛地抬手，作势要打。
凯斯闭了下眼。
手掌停在半空，抖了一下，最终收回。
“滚回去。”他声音哑了，“现在就走。从哪个门进来，就从哪个门出去。再敢靠近我一次，我就把你踢出小队，永远不准再进整备所。”
“那你先答应我，不会再单独面对他们。”凯斯睁开眼，目光亮得刺人。
“我没有选择。”
“有。”凯斯说，“你可以信我一次。”
“信你？”凌烨嗤笑，“你连自己是谁都没说清楚，我凭什么信你？”
“很快你就知道了。”凯斯往后退了一步，“但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扛。”
“我不需要你扛。”凌烨转身要走，“你也扛不起。”
“那你看看这个。”凯斯突然从工装内袋抽出一张纸，递过来。
凌烨迟疑一秒，接过。
是一份文件复印件，标题写着《第七舰队能源回路优化模型原始审批记录》。下面盖着塞西尔实验室的章，还有两个签名——一个是塞西尔本人，另一个……
他瞳孔骤缩。
那个签名，是他父亲的名字。
“这东西三年前就被销毁了。”凯斯低声说，“但它一直存在。塞西尔拿它做了很多事，包括对你做的那些检测。而你父亲……他不是抛弃你，是被人逼着签字的。”
凌烨的手指收紧，纸张边缘皱成一团。
“你现在还能说，你一个人就够了？”凯斯看着他，“还是说，你宁愿被骗一辈子，也不愿相信有人真的想帮你？”
远处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
凌烨猛地抬头，把文件塞回凯斯怀里：“我现在不想听这些。”
“那你什么时候想听？”凯斯问。
“等我能确定你不是另一个骗子的时候。”凌烨推开他，转身走向大厅方向，“现在，消失。别让我第三次说同样的话。”
凯斯站在原地，没动。
凌烨走出两步，忽然停下：“还有……下次想救人，提前跟我说一声。”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凯斯低头看着手中的文件，嘴角缓缓扬起一丝弧度。
走廊尽头，一道身影悄然闪过，手中终端屏幕亮着，正回放刚才的对话录像。
凌烨刚拐过转角，手腕终端又震了一下。
新消息：【他没用我的码。他自己黑进去了。】
发信人：唐笑笑。
凌烨盯着屏幕，手指悬在回复框上方，迟迟没动。
他转身想回去，却发现通道尽头空无一人。
只有墙上通风口的铁栅微微晃动，像是刚有人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