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非得把张宝贵拽出来不可,实在找不着他就去找他家人,他闺女跟我一个班来着,把他闺女抓来……”
陈建民站在小六子家门口,从没关严的门缝里能隐约听到里屋说话的声音,他只听了一句就觉得有点儿头大,往前凑了凑,歪着脑袋把耳朵伸过去,这下能听得更清楚一点儿了。
有个女人虚弱的声音传出来:“儿子啊,你可不能这么干!你还小,犯不着把一辈子都搭进去呀!”
“妈,我不跟他们干架,就跟他们要我爸的抚恤金就行!”这是小六子说的话。
“你……你咋不听话了呢?回来……”
随着女人这一句话之后,里屋的门响起开关的动静,紧接着,小六子一脸凶狠地推开外屋门,看到门外站着的陈建民,他愣住了。
然后马上警惕地问:“你是谁?干啥来了?”
陈建民提了提手里的礼品,“小子,这么快就不认识我了?刚才在红宇小吃部门口咱们还打个照面儿呢。”
“我问你是谁?干啥来了?”小六子提高了音量,脸上露出一股杀气。
陈建民注意到他右手反握着一个像刀把一样的东西,结合刚才听到的对话声,基本能断定这个小六子是打算跟木器厂的领导来硬的了。
还好自己来得比较及时,不然,就凭着这小孩儿的虎劲儿,整不好得惹出大祸来。
就在他琢磨着咋说服小六子的时候,里屋的门被人拉开,“咣”地一下撞在里面的东西上,然后,一个瘦得皮包骨头的女人扑倒在门口,同时还在哭喊:“小六,你这是要逼死妈妈呀!”
“妈!”小六子脸上神色急剧变化,重重地喊了一声,转身急慌慌地蹲下来扶起女人,“妈,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就去跟他们要钱!”
“你,你还骗我,你把右手伸出来!”女人脸色苍白,可能是过于害怕儿子惹事的缘故,根本就没管还站在外屋门口的陈建民,两只深深凹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小六子。
小六子扭头看向一旁,悄悄地把右手里握着的一把尖刀朝着陈建民晃。
陈建民心说这小子还挺孝顺的,他把礼品换到左手,很自然地走进来蹲到小六子身边说道:“嫂子,你先起来,完事再教育孩子。”
说这话的同时,右手伸到小六子身后,从他手里接过那把尖刀,悄无声息地扔到外面院子里。
小六子感激地朝他瞄了一眼,大大方方地把右手伸出来。
女人这才抬头看向陈建民,疑惑地问:“你是哪一位?”
就凭这一句话,陈建民就判断出眼前这个女人是个有文化的人,跟一般家庭妇女不一样。
“嫂子,我是从红山乡来的。呃……那啥,咱们能进屋唠吗?”
女人挣扎着在小六子的扶持下站起来,面露为难之色:“屋里乱得很,去东屋吧。”
东屋收拾得倒也整齐,一看就是小六子住的地方。
女人慢慢地上了炕,靠着墙坐下来,打量了一下陈建民,小心地说道:“我好像没见过你呢。”
陈建民自己找了凳子坐下来,把手里的两样礼品放到一张小桌子上,“嫂子,你没见过就对了,我也是第一次跟你见面儿,还是跟在你儿子身后来的。”
“对了,能告诉我你叫啥名吗?”
女人惨淡地一笑,“我都这样了,还有啥不能的?我叫赵卫华,这是我儿子陈志。”
说着话,赵卫华指了指小六子。
小六子始终警惕地看着陈建民,并不插嘴他们之间的谈话。
陈建民爽朗地一笑:“这可真巧了,我也姓陈,我叫陈建民,在红山林场周家村护林站工作。”
说完,他把自己的介绍信拿出来放到赵卫华身边,坐回凳子上说道:
“我还是叫你赵姐吧,那啥,我来你们家其实就是想打听一下咱们县木器加工厂……”
他的话还没说完,赵卫华马上就冷了脸,急促地喘了几下,抬手指向门口:“对不起,我身体不好,就不留您说话了。把您的东西也都拿走!”
小六子已经起身,虎视眈眈地看着陈建民。
陈建民马上摆手,笑着说道:“赵姐,你误会我了。我在红山乡自己也有一个木材加工厂,跟县里那帮犊子不是一伙的。”
赵卫华脸色稍好看了一些,但眼中充满了不信任,这才拿起那张介绍信看起来,稍过了一小会儿问道:“陈站长,那你来找我干啥?”
人跟人之间的互相帮忙都不是无缘无故的,得能给别人带来好处,别人才能跟你合作。
陈建民决定帮对方解决问题,当然也希望对方能帮自己把木器厂整到手。
他看了一眼门口方向。
赵卫华显然也不是一个笨人,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喊儿子:“小六,你把门关上!”
等门关上了,她眯起眼睛看向陈建民。
陈建民很干脆地说出了自己的目的:“赵姐,你原来应该是在木器厂财务室上班来着吧?那我就直接说了,我想把木器厂整到手,但是想找个能帮我忙的人,偶然间知道了你家我大哥的事,就寻思着找你帮忙应该是最合适的。”
赵卫华那双原本干涸的眼睛瞬间爆发出一缕精光,但随即被更深的警惕取代。
“我确实是在木器厂财务室工作来着,”她的声音很冷,“可我凭啥要帮你?就凭你红口白牙几句话?张宝贵当初也是这么笑着跟我家那死鬼称兄道弟的!小六,送他出去!”
陈建民没动,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语气变得沉痛:
“赵姐,我帮的不是你,是帮我自己。张宝贵那种人占着茅坑不拉屎,把好端端的厂子搞得乌烟瘴气,坑害了像陈大哥这样的老师傅,也挡了我们这些真想干事的人的路。于公于私,我跟他都走不到一块堆儿去。”
见赵卫华低着头不说话,但也没往外撵自己,陈建民知道她的第一道防线应该是松动了。
这情况下他得趁热打铁!
所以,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不光知道张宝贵违规让我大哥给领导打家具,我还知道,他为了堵住财务上的窟窿,把一批出口转内销的木材差价,做账做到了去年的技改项目里。赵姐,你是干财务的,这笔账,经得起查吗?”
这消息倒也不是他随口乱编瞎嘞嘞,而是上一次跟冯海涛唠嗑儿的时候,冯海涛有意无意地给他透露出来的。
赵卫华猛地抬头,深陷的两眼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