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砚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餐桌上的喧闹。他瞥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号码很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是谁。
“你们先吃,我接个电话。” 他站起身,拿着手机朝火锅店门外相对安静的地方走去。
看着程砚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许昭转过头,目光落在刘浩身上,问出了那个藏在心里很久的疑问: “刘浩,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她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诶?”
刘浩正夹起一块虾滑,闻言愣了一下,有些意外地抬起头,“你问呗,我知道的肯定告诉你。” 他实在想不出许昭能有什么问题需要专门问他。
许昭用筷子轻轻拨弄着碗里的蘸料,似乎斟酌了一下用词,才开口:“程砚他……为什么对赚钱这件事,有那么大的执念?”
她抬起头,眼神里是纯粹的疑惑,“好像无时无刻不在琢磨着怎么搞钱,甚至有点……过于拼命了。”
刘浩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他放下筷子,拿起旁边的饮料喝了一口,像是需要一点时间来组织语言。
过了一会儿,他才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点回忆的味道:“这个啊……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大概是因为……他以前,是真的穷过吧。”
他看向许昭,反问道:“你是不是觉得砚哥现在一天到晚没个正形,嘻嘻哈哈,好像对什么都无所谓,还有点吊儿郎当的?”
“嗯……好像是有点。” 许昭诚实地点头。
“什么什么?程砚还有黑历史?快讲讲!” 林安一听有故事,立刻凑了过来,眼睛闪闪发光。
“别打岔。” 许昭轻轻拍了一下林安的脑袋。
“哎呀你别拍我!听听嘛!” 林安捂着脑袋抗议,但依旧竖着耳朵。
刘浩看着她们俩,无奈地笑了笑,眼神飘向窗外,仿佛陷入了回忆:“他啊……我刚认识他的时候,根本不是现在这样的。”
“那时候初一,特别腼腆,甚至有点胆小,坐在教室最角落的位置,一天到晚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几乎不跟任何人说话,看着……挺孤独,也挺可怜的。”
“不可能吧?!装的?”林安难以置信地插嘴,实在无法把刘浩描述的形象和现在那个脸皮厚如城墙、满嘴跑火车的程砚联系起来。
“是真的,”刘浩的语气很肯定,“我那会儿刚上初中,小学认识的朋友都分到别的班了,也挺孤单的。刚好就坐他前面。我看他总是一个人,就忍不住回头找他说话。”
“我就问他,诶,你哪个学校的?家在哪边?叫什么名字?”
“他当时报了一个我从来没听过的、特别偏僻的小学的名字。后来我才知道,他那小学在一个挺穷的山村里,一个班才十几个人。”
刘浩的声音低沉了些:“那个时候,他家里给的生活费很少,一天好像就一块钱。真的就是只够买个馒头的那种。”
“我那会儿……家里条件还行,零花钱比较宽裕,看他那样,就总是买点零食啊、饮料啊,分给他一半。后来慢慢熟了,又认识了王明、张伟他们几个……”
“可能是大家带着他玩,对他也不错,性子才慢慢打开了,话也多了,人也变得皮实了,最后就变成了你现在看到的这个样子。”刘浩说完,又拿起饮料喝了一大口,仿佛讲述这段往事也耗费了他一些力气。
火锅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桌上短暂地安静了一会儿。
许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总结道:“所以……他那么喜欢赚钱,甚至有点执念,只是因为,之前不好过。”
“嗯,差不多就是这样。” 刘浩笑了笑,笑容里有些复杂,“可能对他来说,手里有钱,心里才踏实吧。虽然他现在赚的方式……总是那么别出心裁。”
门外的程砚还在打电话,门内的气氛却因为这段突如其来的往事,变得有些不同。
许昭再看向窗外那个模糊的、讲着电话的身影时,目光里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理解。
“那我好像……有点理解了……” 林安难得收起了嬉皮笑脸的表情,没有像往常一样趁机笑话程砚,反而沉默了几秒,然后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了身边的许昭。
“你看我干嘛?”许昭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疑惑地瞥了她一眼。
“没事呀~”林安立刻又换上笑嘻嘻的模样,仿佛刚才的深沉只是错觉,“就是突然觉得你好看!多看两眼不行啊?”
“没个正形。”许昭无奈地笑了笑,摇了摇头,继续低头吃东西,但动作顿了顿,很自然地用公筷夹起一片涮好的肥牛,放进了程砚空着的碗里。
这个小动作没有逃过对面两人的眼睛。刘浩和林安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一个“懂的都懂”的眼神,眼底都藏着揶揄和偷笑,但都很默契地没有出声。
而此时此刻,火锅店门外。
程砚的情况可就没那么轻松惬意了。
晚风吹散了些许火锅店带出来的燥热,他靠在墙边,按下了接听键,语气带着点被打扰的不耐烦: “喂,您好,哪位?”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传来一道他几乎快要遗忘,却又在瞬间就能勾起无数不愉快回忆的、熟悉的女声: “程砚……是,是我。”
仅仅五个字,像是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破了程砚所有的平静和轻松。
甚至不需要对方报出名字,那声音本身就已经足够让他的血液温度降了几度。
是罗天诺。
根本不想知道她为什么打电话,也不想听任何所谓的“下文”,巨大的反感厌恶和一种被强行拖回过去泥潭的窒息感瞬间攫住了他。
所有的敷衍客气在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冰冷的驱逐。
“滚。”
程砚从牙缝里挤出这一个字,声音低沉而清晰,没有任何犹豫,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压抑着的暴躁。
说完,他根本不给对方任何反应或说话的机会,猛地按下了挂断键!动作干脆利落,甚至带着点狠决。
电话被掐断,屏幕暗了下去。 但周遭安静的空气却仿佛凝固了。
程砚握着手机,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胸口微微起伏着,刚才火锅带来的暖意似乎一下子被抽空了,只剩下一种烦躁冰冷的情绪堵在心口。
他盯着暗下去的屏幕,深吸了一口气,试图把那股突如其来的恶心感压下去。
这通电话,像一颗扔进湖面的石子,打破了他刚刚因为朋友和美食而建立起来的好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