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典结束后的时空大厦，像被顽童舔过的麦芽糖罐，甜丝丝的余韵在每个角落打转。舞台中央的巨型对联被唐伯虎自己卷了回去，说是要挂在卧室当装饰，却在走廊里拖出长长一串金粉，引得机器人保洁追着他擦了半宿，最后干脆把金粉扫成个小山，堆在广场角落，被恐龙宝宝们当成沙堆刨得不亦乐乎。
尚天踩着满地碎彩纸往办公室走，皮鞋底粘了片亮片，走一步晃一下，像揣了只萤火虫。走廊里还飘着烤串的孜然香，混着杨贵妃的胭脂味和鲁班刨花的木头气，酿成种奇特的“时空混合香”。他路过李白的房间时，门没关严，从缝里瞅见那家伙四仰八叉躺在床上，怀里还搂着个空酒坛，脸上的墨汁小乌龟被口水泡得发晕，呼噜声震得窗玻璃嗡嗡响，梦里还在嘟囔：“再……再来十串腰子……多加辣椒……”
办公室的百叶窗没拉严，月光漏进来，在地板上切出几道银条。尚天刚坐下，就看见桌角放着半块庆典蛋糕，奶油上的“囍”字被谁啃了个缺口，旁边压着张纸条，是唐伯虎的字迹：“尚天兄，这蛋糕甜度刚好，就是奶油太滑，沾了我三管毛笔——下次换巧克力的，能当墨用。”他笑着摇摇头，把蛋糕推到一边，刚要翻开住户登记表，指尖突然发麻，像被静电狠狠咬了一口。
“嗯？”尚天皱起眉，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没什么异样，可那麻意顺着胳膊往上爬，钻进后颈，像有条小蛇在皮肤下游走。他下意识摸向墙壁，指尖传来极轻的震颤，不是机器人保洁拖地的震动，也不是恐龙妈妈走路的沉重脚步声，而是种细密的、规律的“沙沙”声，像蚕宝宝在啃桑叶，又像沙漏里的沙子在赛跑。
桌上的玻璃杯突然晃了晃，里面的茶水荡出圈涟漪，涟漪撞到杯壁，又弹回来，在中央聚成个小小的漩涡。尚天心里“咯噔”一下——上次裂缝危机前，他也见过类似的景象，只是那时的漩涡像要把杯子吞下去，而这次的漩涡却温吞得很，像在试探什么。他猛地拉开窗帘，夜空里的星子还在眨眼睛，北斗七星歪歪扭扭地挂着（上周星耀说“这样更活泼”，硬是把勺柄掰弯了半寸），可不知怎的，今晚的星光透着股慌张，连最亮的天狼星都忽明忽暗，像揣了只小兔子。
“不对劲。”尚天抓起桌上的铁皮喇叭，这玩意儿昨天被李云龙拿去当指挥棒，喇叭口还沾着点烤串的油渍。他冲到走廊里大喊：“女娲！星耀！还有三楼那个总说能听见时空唱歌的外星小哥！速到我办公室集合！有急事——谁迟到，下次庆典的烤串配额减半！”
喊声撞在走廊尽头的镜子上，弹回来，变成串模糊的回音。隔壁房间的李白“嗷”地一声坐起来，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推开门，脸上的墨汁小乌龟被揉得像团烂泥。“尚天你大清早鬼叫啥？”他打了个哈欠，牙缝里还塞着点蛋糕渣，“刚梦见贵妃娘娘给我剥小龙虾，正剥到第八只……”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好像还在回味，“这刚热闹完，咋又有事了？我那坛桂花酒才喝了三分之一，下酒菜就啃了两瓣蒜，连个花生米都没配齐呢。”
尚天没工夫理他，正看见星耀从楼梯上飘下来。这位外星朋友今天穿了件缀满碎钻的袍子，说是“吸收星光用的”，结果走快了就哗啦响，像挂了串小铃铛。“我刚在调试星图投影仪，”星耀的声音像玻璃珠掉在瓷盘里，清脆得发颤，“所有星辰的轨迹都偏了零点三度，跟被谁用手指轻轻拨了一下似的。”他伸出细长的手指在空中划了划，指尖冒出串银色光点，组成个歪歪扭扭的符号，“你看这个，像不像唐伯虎写的‘别’字？就是那横批上歪得最厉害的那个。”
话音刚落，走廊尽头传来“咔哒”声，女娲踩着云纹拖鞋慢悠悠走来，手里拎着个陶泥罐子，罐口冒着白汽。“刚在捏新泥人，”她掀开罐盖，里面是半罐彩虹色的陶泥，正像沸腾的粥似的冒泡，“突然觉得泥都活了，在罐子里转圈，跟跳迪斯科似的。”她用手指沾了点泥，在墙上画了个螺旋，那螺旋自己转了起来，边缘渐渐模糊，“这波动来得怪，不像裂缝那么凶，倒像是……谁在门外轻轻敲了三下。”
“敲门？”尚天推开门，办公室的文件被风吹得乱飞，最上面那份《时空大厦安全守则》第37条——“禁止在恐龙喂食区吃烤串”被吹到地上，正好落在李白脚边。李白弯腰捡起来，对着灯光瞅了瞅：“这守则早该改了，上次我在喂食区啃腰子，小恐龙们看得直淌口水，多不礼貌……哎，这纸边咋卷起来了？”
众人凑过去，只见纸边像被火烤过似的往里卷，卷成波浪形，上面的字迹渐渐模糊，“禁止”两个字慢慢变成了“欢迎”，笔画歪歪扭扭的，像小孩子写的。尚天心里一沉，刚要说话，星耀突然指着天花板：“你们听！”
寂静像块，被这声提醒戳破了。一种极细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像用指甲刮过玻璃，又像无数根琴弦被轻轻拨动。那声音忽高忽低，时而像公孙大娘的铜铃在响，时而像卓别林的拐杖敲地板，仔细听，还能辨出李云龙喊“开炮”的破锣嗓子，和小恐龙们奶声奶气的“嗷呜”声——竟是庆典上的声音！
“是回响。”女娲把耳朵贴在墙上，闭眼听了片刻，嘴角突然扬起，“时空在学我们热闹呢。你听，这是公孙大娘跳剑器舞时的铜铃声，‘叮铃哐啷’的；那是耶稣的光影天使扑棱翅膀的声音，像扑蛾子……”她顿了顿，突然笑出声，“还有李白醉倒时的呼噜声，跟打雷似的。”
李白一听不乐意了，梗着脖子喊：“我那是深沉的呼吸！有助于酝酿诗意！不像某些人，捏泥人捏到半夜，哼哧哼哧的，吵得我都没法做梦……”他话没说完，突然“啊”了一声，指着自己怀里的酒葫芦。
葫芦口的酒沫正打着旋，形成个小小的漩涡，漩涡里冒出串泡泡，每个泡泡炸开时，都传出句模糊的话——“……好多星星在跑……”“……门没关严……”“……饿……”最后一个泡泡“啵”地炸在李白鼻尖上，溅了点酒星子，吓得他赶紧把葫芦塞回怀里：“这啥情况？我的酒成精了？它说饿，是不是想让我再灌点进去？尚天，你这儿有下酒菜不？哪怕来瓣蒜呢。”
星耀突然拍手，袍子上的碎钻哗啦响：“我知道了！这是时空在打嗝！”他指着墙上的螺旋符号，那符号已经转得飞快，边缘冒出火星，“庆典太热闹，把它撑着了，现在在慢慢消化呢。你看星辰轨迹偏的角度，零点三度，正好是唐伯虎写‘蹦迪’两个字时洒的金粉数——我数过，不多不少，三百粒！”
“不对。”尚天拿起桌上的时空监测仪，屏幕上的波形图像条疯癫的蛇，上下乱窜。他调出庆典时的记录对比，那时的波形是饱满的波浪线，像咧开的笑脸，而现在的波形却变成了锯齿状，每道锯齿里都藏着个小小的尖峰，像谁在笑着笑着突然咬了咬牙。“这尖峰是什么？”他放大其中一个，尖峰顶端跳出串乱码，翻译成中文是“……正在靠近……”
“靠近？谁在靠近？”李白摸了摸肚子，那里传来“咕噜”声，“是送外卖的吗？我刚才梦见十三香小龙虾了，要是真来了，我请大家吃——不过得先赊账，我这个月的酒钱还没结清呢。”
女娲笑着摇摇头，用手指在墙上的螺旋中心一点，那螺旋立刻停了，变成个圆圆的漩涡，里面映出片陌生的星空，星星排列得像串糖葫芦，还有几颗在慢慢往下掉，像快融化的糖球。“不是打嗝，是回音壁。”她解释道，“咱们的欢乐太吵，震得时空都出了回音，这回音里夹着别的时空的影子，像把好多面镜子摞在一起，照出了不该照的东西。”
正说着，走廊里的灯突然闪了闪，忽明忽暗，像在眨眼睛。机器人保洁从拐角滚过来，肚子里的彩带还没倒干净，滚过的地方留下道彩虹色的痕迹。“检测到异常时空波动，”它的电子音有点发颤，“波动频率与上周星耀偷偷开星际派对时的频率相似，但更……温柔？”它顿了顿，像是在计算，“建议准备应对方案——比如多备点烤串，上次星际客人就很爱吃。”
尚天没理会机器人的建议，他走到窗边，那神秘的回响顺着窗户缝钻进来，绕着他的耳朵转。他想起小时候在山谷里喊话，回声总是清清楚楚，可这声音却像被揉皱的纸，东一块西一块，还夹杂着些陌生的动静——有谁在咳嗽，有谁在唱歌，还有谁在喊“救命”，声音细得像蚊子叫。
“得通知大家戒备。”尚天转身抓起铁皮喇叭，“女娲，你用你的泥捏个监测阵，看看波动从哪儿来；星耀，你调星图，查有没有陌生的时空坐标靠近；外星小哥……”他看向那个总穿着银色紧身衣的年轻人，“你再听听，这回响里到底藏着啥，是好话还是坏话。”
“那我的烤串配额……”外星小哥小声问，眼睛亮晶晶的。他上周因为帮星耀修复星图投影仪，才挣到半串烤腰子的奖励，此刻显然把“烤串配额”看得比什么都重。
“加倍。”尚天斩钉截铁地说。
“得嘞！”外星小哥立刻把耳朵贴在墙上，表情严肃得像在听圣旨，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漏过任何一点声音。
李白在一旁看得着急，搓着手说：“那我干啥？总不能让我在这儿饿着吧？要不我去厨房看看，还有没有剩下的烤腰子，热一热给大家垫垫肚子？干活也得有力气不是？”他说着就要往厨房跑，被尚天一把拉住。
“你留着。”尚天指了指桌上的酒葫芦，“你的酒葫芦刚才不是有反应吗？说不定能当个预警器——要是它冒泡冒得厉害，就说明有情况，到时候……”他想了想，“……就赏你两串烤腰子。”
李白眼睛一亮，立刻把葫芦抱在怀里，像揣了个宝贝：“成交！不过得是大串的，带脆骨的那种！多放孜然，少放辣，昨晚吃太辣现在嗓子还冒火呢。”他小心翼翼地把葫芦放在桌上，时不时凑过去看看有没有冒泡，那架势比看管国宝还认真。
星耀的星图投影仪突然“嘀嘀”叫起来，屏幕上的星轨像被风吹乱的头发，拧成一团。“有新坐标出现！”他指着屏幕上的红点，“就在离咱们三个时空单位的地方，速度很快，像……像被人追着跑？”红点移动的轨迹歪歪扭扭，时而直线冲刺，时而原地打转，确实像慌不择路的模样。
女娲罐子里的彩虹泥突然“咕嘟”冒了个大泡，溅出几滴落在地上，变成几只迷你小泥人，手拉手围成圈，对着漩涡鞠躬。“波动源头找到了，”她指着墙上的漩涡，里面的星空开始旋转，“就在时空夹缝里，像是个裂缝，但比上次的小，还在……喘气？”那漩涡的边缘随着她的话轻轻起伏，真的像有生命在呼吸似的。
外星小哥突然抬起头，表情古怪：“我听见了！这回响在说……‘借过’？”他侧耳又听了听，肯定地点点头，“没错，是‘借过’，还有点喘，像是跑了很久的样子。”
“借过？”尚天一愣，这词在时空波动里出现，实在太反常了。他示意大家退后几步，自己则握紧铁皮喇叭，走到漩涡前，“谁在外面？有什么事吗？”
门外的声音停了。片刻后，传来个模糊的回应，像隔着厚厚的棉花，却又清晰地钻进每个人耳朵里。那声音软软糯糯的，带着点稚气，说的是：“我……我是从糖果时空来的，后面有怪兽追我，能不能让我躲一会儿呀？”
李白怀里的酒葫芦突然剧烈地冒泡，酒沫溅了他一脸。“哎哎哎！有情况！”他手忙脚乱地抹脸，“快！烤腰子！不对，是有小客人来了？”
尚天没理他，和女娲、星耀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星耀的星图上，那个红点已经离得很近，像颗马上要掉下来的火星；女娲的小泥人突然开始转圈，转得越来越快，最后变成个小小的漩涡；外星小哥的脸憋得通红，像是在使劲听什么。
“糖果时空？”女娲突然想起什么，“我在古籍里见过记载，那是个以糖果为地貌的时空，连河流都是融化的巧克力，不过据说里面的‘蛀牙怪兽’特别凶，专追小朋友。”她捏起个小泥人，那泥人立刻变成个张着大嘴的怪兽模样，牙齿黑黢黢的，看着确实有点吓人。
“那……让不让他进来？”星耀有点犹豫，碎钻袍子上的光点忽明忽暗，“万一是陷阱呢？”
“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李白插嘴道，他已经擦干净脸上的酒沫，正踮脚往漩涡里瞅，“听着像个小娃娃，怪可怜的。再说了，有咱们在，真有怪兽来，正好烤了当下酒菜——哎不对，怪兽能吃吗？”
尚天没说话，只是盯着漩涡。那漩涡里的星空转得更快了，隐约能看见个小小的影子在奔跑，后面似乎真的跟着团黑漆漆的东西。他想起庆典上大家互相帮忙的热闹劲儿，突然笑了：“开门。”
“啊？”星耀愣住了。
“我说开门。”尚天的声音很稳，“不管是啥，先让人家进来再说。咱们时空大厦，还能怕了个小娃娃不成？”他伸手按住墙上的漩涡，那漩涡像感应到什么似的，慢慢扩大，边缘的星光变得柔和起来。
就在这时，外星小哥突然喊道：“怪兽追上来了！我听见它的呼噜声了，跟唐伯虎打呼一个样！”
漩涡里的影子跑得更快了，后面的黑影也越来越近。尚天不再犹豫，用力一推，漩涡“啵”地变成了扇门的形状，一个穿着糖果裙的小女孩跌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团黏糊糊的黑影，眼看就要咬到她的衣角。
“关门！”尚天大喊一声。
女娲迅速捏了个泥印按在门上，星耀的星子光点组成道屏障，李白甚至把手里的酒葫芦扔了过去，正好砸在黑影脸上。门“砰”地关上，墙上的螺旋符号渐渐消失，只留下淡淡的糖霜痕迹。
小女孩惊魂未定地坐在地上，梳着两个糖果辫，裙子上还沾着巧克力酱，看到满屋的人，突然“哇”地哭了出来：“我的棒棒糖……跑丢了……”
李白赶紧捡起酒葫芦，一边擦上面的泥一边安慰：“别哭别哭，叔叔给你找棒棒糖，比你的还大！尚天，厨房还有庆典剩下的彩虹糖不？快拿来！”
尚天看着哭闹的小女孩，又看了看手忙脚乱的众人，突然觉得这场景有点眼熟——就像庆典时大家围着恐龙宝宝团团转的样子。他笑着摇摇头，看来时空大厦的热闹，是真的没个头了。
而此时的李白，已经翻出了半罐水果糖，正笨拙地给小女孩剥糖纸，嘴里还念叨着：“这个葡萄味的甜，比你的棒棒糖好吃……哎，你可别哭了，再哭我给你唱首诗？我新写的，叫《赠糖果小客》……”
星耀在调试星图，女娲在捏新的泥人给小女孩玩，外星小哥则在研究墙上的糖霜痕迹，办公室里的紧张气氛渐渐被孩子气的哭声和哄劝声取代。尚天靠在窗边，看着外面重新变得安稳的星空，觉得这样的“麻烦”，好像也不赖。毕竟，热热闹闹的，才像个家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