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建国在门口听得浑身发冷。
张兰哭嚎着“不想活了”的声音,和林仲秋冷静得近乎诡异的安抚,像两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
他猛地推开门,看见掉在地上的水果刀,和女儿额头上未愈的伤疤,突然冲过去一把拽起张兰:“你想干什么?!真要弄出人命才甘心?!”
张兰被他拽得一个趔趄,疯劲上来了,抓着他的胳膊又咬又骂:“林建国你个窝囊废!你护着这个小贱人是不是?我告诉你,她走了我就死在你面前!”
“你死不死跟我没关系!”林建国吼出这句话时,脖子上的青筋暴起,“但你别想动我女儿!”
林仲秋站在一旁,悄悄把手机录音暂停。
【本质透视镜解析:林建国的爆发并非源于父爱觉醒,而是恐惧——对“杀人”“坐牢”的恐惧压过了对婚姻的维系欲。但这就够了,恐惧也是可以利用的力量。】
她适时地咳嗽两声,声音带着哭腔:“爸,别吵了……我走就是了……”
“谁让你走了?”林建国突然转头,眼神复杂地看着她,“这是你的家,要走也是她走!”
这句话像颗炸弹,炸得张兰愣住了。
她大概从没想过,这个对自己言听计从的男人,会为了继女跟自己决裂。
那天晚上,林建国把张兰反锁在房间里,自己在客厅铺了张凉席。
林仲秋躺在床上,能听见他翻来覆去的声音。
凌晨三点,她悄悄起身,看见林建国蹲在厨房门口,手里捏着个皱巴巴的烟盒,烟头扔了一地。
“爸。”她轻声喊。
林建国吓了一跳,慌忙把烟头踩灭:“还没睡?”
“睡不着。”林仲秋走过去,递给他一张纸——是她用第一世界学的法律知识,打印的《反家庭暴力法》节选,重点标了“监护人实施家庭暴力严重侵害被监护人合法权益的,人民法院可以撤销其监护资格”。
林建国的手指抖着,逐字逐句地看,额头上渗出冷汗。
“我不想告你。”林仲秋说,“但我想活着。”
林建国猛地抬头,眼里有血丝。
他沉默了很久,突然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是他姐姐,也就是林仲秋的大姑。
“姐,你明天来一趟吧……带小秋走……”他的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这地方,不是人待的。”
姑姑林建梅第二天一早就来了,骑着辆电动车,车筐里装着给林仲秋买的牛奶和面包。
她一进门就看见林仲秋额头上的疤,又听林建国支支吾吾说了前因后果,当即就炸了,抓起门口的扫帚就往林建国身上抽:“你还是人吗?那是你亲生女儿!你眼睁睁看着她被打成这样?!”
林建国不躲,任由扫帚落在身上,像个破麻袋。
张兰被吵醒了,在房间里拍着门骂:“林建梅你个泼妇!少管我们家闲事!”
“你闭嘴!”林建梅隔着门吼,“你这种毒妇,就该抓去坐牢!”
混乱中,林仲秋拉了拉姑姑的衣角:“姑,我们先走吧。”
林建梅这才停手,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走,跟姑回家!以后再也不回这个鬼地方!”
临走前,林仲秋回头看了一眼。林建国蹲在地上,头埋在膝盖里,像个迷路的孩子。
张兰还在房间里骂骂咧咧,但声音已经没了之前的嚣张。
她知道,第一步“摆脱困境”,成了。但这只是开始。
姑姑家在邻村,是座带院子的平房。姑丈是个沉默寡言的木匠,见了林仲秋,只是从工具箱里拿出块新削的木头小狗:“给你玩。”
表妹林晓雅比她小两岁,扎着羊角辫,好奇地打量她:“姐姐,你的疤疼吗?我有糖,吃了就不疼了。”
林仲秋接过那颗橘子味的糖,含在嘴里,甜意从舌尖蔓延到心里。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尝到甜。
姑姑给她找了身干净的衣服,又带她去村卫生室处理伤口。
医生看着她身上新旧交错的伤痕,忍不住叹气:“这孩子,遭老罪了。”
“医生,麻烦您开个验伤证明。”林仲秋突然说。
林建梅愣了:“仲秋,这……”
“姑,我要告她。”林仲秋的眼神很坚定,“不光是为了我,也为了以后不再有像我一样的孩子。”
林仲秋把录音笔和验伤证明交给陈老师时,陈老师正在备课。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教案上,粉笔灰在光柱里跳舞。
“陈老师,我想报警。”林仲秋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陈老师放下笔,看着她手里的东西,沉默了很久:“你想好了?这会很难。”
“我知道。”林仲秋点头,“但我看电视里的过一个兽医,她救难产的母牛时说,‘难也得救,不然小牛就活不成了’。我现在就是那个小牛。”
陈老师被她逗笑了,眼眶却红了。她拿起手机,拨通了镇司法所的电话——她丈夫的同学在那里工作,懂法律。
“喂,老王吗?我有个学生……对,情况有点复杂,涉及家庭暴力……”
挂了电话,陈老师看着林仲秋:“司法所的王叔叔说,这些证据够了,但最好能找到更多人证。比如邻居,或者……你爸爸愿意作证吗?”
“他会的。”林仲秋很肯定,“他怕坐牢。”
接下来的几天,陈老师利用课余时间,悄悄走访了林仲秋家的邻居。
一开始大家都不愿意多嘴,怕惹麻烦。直到陈老师拿出那段张兰辱骂打人的录音,有个大妈才叹了口气:“其实我们都听见了……那女的经常打孩子,半夜都能听见哭……就是不敢说啊。”
最终,有三位邻居愿意匿名作证,说曾见过张兰对林仲秋动手。
而林建国那边,在司法所的工作人员找他谈话,告知“包庇家庭暴力可能承担法律责任”后,彻底慌了。
他不仅签了字,承认曾目睹张兰施暴,还偷偷给林仲秋塞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张兰藏私房钱的地方——那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能“赎罪”的方式。
“这算不算‘搞事情’?”林仲秋拿着纸条,对空气眨眨眼,“用他的懦弱,治她的恶毒。”
开庭那天,林仲秋穿着姑姑给她买的新裙子,白色的,像只刚破茧的蝴蝶。
陈老师陪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别害怕,有老师在。”
张兰被法警带进来时,眼神怨毒地盯着她,像要把她生吞活剥。
林建国坐在旁听席的角落,头埋得很低,不敢看任何人。
轮到林仲秋作证时,她深吸一口气,走上证人席。
“被告张兰,是否多次对您实施家庭暴力?”检察官问。
“是。”林仲秋的声音很稳,“第一次是她刚嫁过来三个月,因为我没洗她的袜子,她用衣架抽了我的背。第二次是去年冬天,她嫌我吃饭慢,把滚烫的粥泼在我手上……”
她一桩桩、一件件地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整个法庭。
那些藏在储物间的夜晚,那些疼到不敢哭出声的时刻,那些以为永远不会有人知道的委屈,此刻都化作了最有力的证词。
张兰突然尖叫起来:“你撒谎!你个小贱人撒谎!”
法官敲了敲法槌:“被告请保持安静!”
林仲秋没被影响,继续说:“今年三月十七号,她因为我打碎了她的镜子,把我的头往墙上撞,导致我额头缝了三针。这里有医院的诊断证明,还有当时的录音。”
录音被播放出来,张兰的辱骂声、抽打声、林仲秋的哭声,像重锤一样砸在每个人心上。旁听席上有人开始抹眼泪。
最后,检察官问:“你希望法庭如何判决?”
林仲秋抬起头,看向张兰,眼神平静无波:“我希望她受到应有的惩罚。也希望法庭能撤销她和我父亲的监护权。”
这句话让林建国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震惊和……解脱。
庭审结束后,张兰被带走时,突然发疯似的喊:“林仲秋!你不得好死!”
林仲秋没回头。陈老师把她搂在怀里,轻声说:“都过去了。”
“不,还没。”林仲秋说,“惩罚坏人只是第二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