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次近乎失控的拥抱后,云棠在黑暗神殿的处境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她依然是囚徒,却似乎成了路西法默许下的、一个特殊的囚徒。
祂不再频繁地用黑暗力量侵蚀她的意识,那仿佛成了一种无趣的、破坏性的行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隐蔽、却也更加深入的“观察”。祂开始出现在她偏殿的各个角落,有时是在她对着那支不合时宜的红玫瑰出神时,有时是在她裹着厚重的黑色绒毯,试图抵御无处不在的寒意浅眠时。
祂只是看着,金色的竖瞳里不再仅仅是冰冷的评估,偶尔会闪过一丝极淡的、连祂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困惑。
祂开始注意到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比如,她似乎格外畏寒,即使在神殿恒定的低温中,指尖也总是冰凉的。比如,她在无人注视时,会无意识地用手指在覆盖着薄尘的桌面上,划一些祂无法理解的、曲折的符号(那是她故乡的文字)。比如,她对着那支红玫瑰时,眼神并非纯粹的怀念,更像是在透过它,审视着自身与这黑暗环境的格格不入。
这些细节,琐碎,无意义,却像一颗颗微小的石子,投入祂古井无波的神性心湖,漾开一圈圈陌生的涟漪。
一天,路西法到来时,手中把玩着一颗浑圆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珠子。那是某个不自量力的光明主教祈祷时凝聚的“信仰结晶”,对祂而言,不过是稍显刺眼的玩物。
祂将珠子随意抛给云棠。“拿着,你们光明阵营的东西。”
云棠下意识接住。珠子触手温润,散发着令人心安的气息,在这片黑暗中是如此醒目。她看着珠子,又抬头看了看路西法,忽然将珠子递还回去。
“这不是我的信仰。”她平静地说。
路西法挑眉:“哦?那你信仰什么?”
云棠沉默片刻,目光掠过祂,望向虚空,声音轻得像叹息:“我信仰……真实的存在。无论是光,还是影。”
她没有说信仰光明,也没有说皈依黑暗。她给出了一个超出路西法预料的答案。一个……属于“云棠”自己的答案。
路西法接过珠子,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那温润的表面。真实的存在?多么……狂妄又脆弱的信仰。光与影本就相依,何须信仰?但这答案,却奇异地……不令人讨厌。
又一日,负责侍奉云棠的黑暗侍女在为她梳理长发时,动作粗鲁,扯痛了她。云棠只是微微蹙眉,并未出声。这一幕,却被不知何时隐在帷幕后的路西法看在眼里。
当晚,那名侍女便从神殿中消失了,再无痕迹。
没有宣告,没有解释。但云棠知道,是祂。
祂在用自己的方式,维护着这片神域内,某种只关乎于“她”的……秩序。无关信仰,无关阵营,仅仅是因为,那个侍女,冒犯了她。
路西法发现自己开始期待去往那座偏殿。
那里不再只是一个安置祭品的牢笼,而成了一个……能让他暂时从永恒神职与无尽信仰争斗中抽离的、奇异的避风港。那里有一个不会因祂是黑暗神而一味恐惧或诅咒的存在,她会问祂“为什么愤怒”,会谈论“光的温度”,会拥有不属于任何阵营的、“真实存在”的信仰。
祂开始不自觉地,在她面前收敛起部分神性的威压。祂依旧冰冷,依旧非人,但那种纯粹的、毁灭性的气息,似乎淡了些许。
一次,云棠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蜷缩起来,像只寻求温暖的幼兽。路西法站在床边,阴影将祂的身形完全笼罩。祂看着她微微颤动的睫毛,听着她均匀的呼吸,许久,祂伸出手,指尖在即将触碰到她脸颊时停滞,最终,只是轻轻拂过她散落在枕畔的一缕发丝。
那发丝柔软,带着极淡的、不属于玫瑰也不属于黑暗的、一种干净的馨香。
祂收回手,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细微的触感。一种陌生的、近乎“柔软”的情绪,如同极地冰层下悄然涌动的暖流,在祂亘古冰冷的神格深处,极轻微地荡漾了一下。
祂不明白这是什么。
祂只知道,这个名为云棠的祭品,这个灵魂深处凝聚着冰冷“核”却又奇异地散发着微弱“光”的存在,正在以一种祂无法理解、也无法阻止的方式,在祂永恒黑暗的心渊里,投下越来越清晰的倒影。
那倒影并非圣洁,也非堕落,只是一个……真实的、复杂的、会痛会彷徨也会好奇的……“人”。
而注视着这倒影,似乎让这无尽的、倦怠的神生,变得……不那么枯燥了。
(神明的心湖已被搅动!路西法开始无意识地为云棠破例,甚至维护。这份特殊对待背后,是兴趣的加深,还是某种更深情感的萌芽?云棠的攻略,正一步步叩响神的心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