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儿陪着梁文君走在街上。
晨光本是晴空澄澈,到了午后,层层云翳却悄然遮蔽了日头,微风徐来,带来丝丝凉意拂过肌肤。
梁文君步态闲适,那只墨玉镯子套在她纤细的腕上,远远望去,宛若一条翠色小蛇缠绕相随。杏儿紧随其后,目光好奇地在市集间游移,见了新奇有趣的玩意儿或诱人吃食,便忍不住扯着梁文君去看。
行至街角,“万安散局”药铺门前。
“星卜相面,样样精通!知过去,晓未来,指点迷津!”
一声嘹亮的吆喝兀然响起,吸引了梁文君的注意。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道士装束的男子,目光正灼灼地定在她身上。
见小姐停下脚步,杏儿问:“小姐,想去瞧瞧?算一卦试试?”
梁文君微颔螓首,望着那道士,低语道:“福祸难测,天命幽微。不过听听倒也无妨,权作消遣罢了。”
杏儿闻言便要上前通传,不料那道士已笑嘻嘻地先一步迎了上来,竟伸手就要去抓梁文君的右腕!杏儿脸色骤变,一个闪身挡在小姐前面,怒斥道:“好个没规矩的道士!”随即急转头对梁文君道:“小姐,这人看着不怀好意,咱们走吧。”
道士却是神情自若,依旧笑呵呵,打个稽首道:“贫道司空子,云游四方。方才见姑娘气度非凡,心知必是贵人之姿。定睛细看,察觉姑娘腕上玉镯似暗含玄机,一时忘形,失礼之处,万望姑娘海涵。”
梁文君心中不由一凛,摆手问:“道长何出此言?还请细说。”
司空子笑容不减,却不再言语,只摆摆手,转身径直走回了“万安散局”门边的卦摊前,仿佛刚才种种未曾发生。
杏儿冷哼一声:“装神弄鬼!小姐,甭理他!”
梁文君却执意走到药铺门口。瞥见卦摊上那“十文一卦”的木牌,便示意杏儿付钱。
杏儿不情不愿地从包袱里摸出十枚铜钱,没好气地往摊上一摔。岂料那司空子眼皮都未抬,只伸出两指,慢悠悠道:“姑娘这卦非同小可,贫道恐你我的缘法尚浅。若真要算嘛,”他刻意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二……二两!!!”
“你抢钱不成!”杏儿登时柳眉倒竖,杏眼圆睁。
梁文君面色平静,对杏儿略一颔首。
杏儿只得狠狠地剜了道士一眼,万分不舍地从包袱深处掏出二两碎银丢在摊上,又将那十文钱一把抓了回来。
司空子立时笑眯眯地将银子纳入袖中,随即取出一方罗盘:“敢问姑娘芳辰八字?”
“丙辰年、辛丑月、丁未日、戌时。”
司空子将八字填入檀木九宫盘中,指尖迅疾掐算五行方位。片刻后道:“丁火生于寒冬,庚戌时财星显露而官星深藏,此乃‘冬草待春’之象。姑娘命带魁罡,心性刚强,意志如磐。然辛丑月寒土封冰,冻木伤根,丁火之气颇受压制,故近来气运略显幽微,如身陷薄雾难见晴空。天理昭昭,冬尽冰自消,春至草自生——眼前困顿,皆因流年未遇丙火暖局之故。只需顺势而为,种善因,待东风解冻,自有贵人引路,拨云见日。”
言罢,司空子目光一转,又落在梁文君身上:“前程可期,然姑娘身上隐疾犹在,若不及早调治,终是妨碍。贫道身后这‘万安散局’内,恰有妙手良医,或可解姑娘心头之患。”
梁文君闻言点头,便携杏儿踏入药铺。
堂内掌柜见客进门,上前问道:“姑娘是抓药还是……?”
“听闻今日堂中有高人坐诊,烦请引见。”
掌柜闻言,目光飞速瞟向门口——但见那司空子隐在门边阴影里,抬起右手,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掌柜收回视线,瞥过梁文君腕上那抹碧色,脸上堆起笑容:“姑娘随我来便是,”他脚步一顿,看向杏儿,“只是……那位先生素喜清静,不惯旁人在侧。你看这……?”
梁文君会意,对杏儿道:“你且在此稍候。”
杏儿留在堂前。梁文君则随掌柜转入幽深内堂。室内古椅静陈,一股若有似无、却又似曾相识的淡雅熏香缭绕鼻端。她刚坐定,便见一身着素色长袍的年轻男子推门而入。
梁文君看清来人面容,双眸微亮,唇角泛起一丝了然的笑意:“果然是你!”
来人正是先前与她有过接洽的阮恒——难怪,那缕熟悉的熏香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