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静沉默了片刻,空气里像是凝着一层化不开的沉郁。
她终于抬眼,目光沉沉落在孔娟脸上,字句都带着咬定了的决心:“珍珠这周末要去古塘村,浩然说也想跟着。你回去跟他说,让他趁这趟机会,悄悄打听下珍珠,还有建军和孙秀家当年的事——或许能解开我心里的疙瘩。”
“轰”的一声,门板后的珍珠只觉天旋地转,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成冰碴子。后背死死抵着冰凉的门板,指尖攥着衣角用力到泛出青白,连呼吸都忘了怎么调匀。
吴静竟真的在怀疑她!怀疑她这个“女儿”是假的!这念头像淬了冰的尖刀,狠狠扎进心口,疼得她浑身发颤。
更让她手脚发软的是那银锁和木盒子——那两样东西明明在苏念塘手里,她怎么拿得出来?若是浩然跟着去了,她拿不出凭证,再偏偏撞上苏念塘,这“冒牌货”的身份,岂不是要当场被戳穿?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浸湿了鬓边碎发,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把到了嘴边的呜咽堵回去。脑子里乱成一团麻,只剩一个念头在嗡嗡作响: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就在这时,屋内传来清晰的脚步声,像是有人正要起身开门。
珍珠心头骤然一紧,冷汗瞬间浸透后背,哪里还敢多留?她慌忙直起身,脚步轻得像鸿毛,几乎是踉跄着往书房退。
刚躲进书房关上门,便后背抵着门板大口喘气,胸口剧烈起伏,指尖抖得根本停不下来。只能等明天找陈静想办法了,她攥紧拳头,眼底满是焦灼的慌乱。
另一边,杨春花离开吴静家后,脚步匆匆拐进无人的角落,弯腰往隐蔽处挪去。
王强和戴老太正靠着墙打盹,脑袋一点一点地,满是疲惫。
她轻轻碰了碰王强的胳膊,对方一个激灵惊醒,揉着惺忪睡眼看清是她,紧绷的神经才松了些。
戴老太也被闹醒,迷迷糊糊开口:“可算出来了,事儿办妥了?”
“跟珍珠说好了,赶紧走,别撞见浩然。”杨春花点头,声音压得极低,“那小子精得很,被他看出破绽就麻烦了。”
三人不敢耽搁,互相叮嘱着避开人多的地方,匆匆往家赶。一路上,杨春花始终心不在焉,眼神不住往四周瞟,一颗心悬在嗓子眼,生怕转角就遇上江浩然。
刚踏进家门,不等戴老太追问,杨春花便拉着两人坐下,把在吴静家的情形一五一十道来,话音里裹着未散的紧张,指尖都在发颤。
王强怕性子急躁的戴老太沉不住气,先压着声把珍珠假冒苏念塘的事说了,想让她有个准备。
谁知戴老太听完,惊得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声音陡然拔高八度:“你说啥?珍珠冒充念塘,混进吴静家了?”喊完又猛地捂住嘴,压低嗓音,眼中满是震惊与慌乱,紧紧抓着杨春花的手:“这是真的?你们也太大胆了!这缺德事要是被揭穿,千人唾骂万人打,珍珠以后还怎么活!”
“不行,我得把孙女带回来!”戴老太起身就要走,却被杨春花一把拉住。“戴婶,我们还能图啥?不就是想让您亲孙女过几天好日子,别再受穷吗?”杨春花带着气反问,“您说说,您能给她那样的日子?”
戴老太被问得一愣,僵在原地。
杨春花趁热打铁:“这么难得的机会,珍珠要是能一直当苏念塘,以后前途无量,您别拖她后腿啊。”
王强也在一旁附和:“娘,等珍珠以后接管了吴静的公司,您作为亲奶奶,多体面。”
戴老太嘴唇颤着,眼神里满是挣扎。她何尝不想让珍珠过好日子,可这冒名顶替的事,实在让她不安。好半晌,她才讷讷开口:“可要是被发现了,珍珠就全完了,咱们全家都得遭殃啊。”
“您放心!”杨春花拍着胸脯保证,“我们计划得周密,出不了事。等珍珠站稳脚跟,就算有风波,她也能扛过去。”
王强也点头:“娘,我们都考虑到了,绝不会让珍珠有事。”
戴老太看着两人信誓旦旦的模样,心里的天平渐渐倾斜,可那股不安仍压在心头。
王强见她情绪稍缓,连忙转了话头:“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关键是浩然要跟着去古塘村。得提前想办法,不能让他看出破绽。”
戴老太眉头依旧拧着,思索片刻,语气急切又笃定:“先稳住那小子,别让他在村里乱转!尤其是……绝不能让他见着苏念塘!那天说啥都得把念塘支走,不能让她留在村里!”
杨春花和王强对视一眼,都点了头——这话确实说到了点子上。可怎么稳住江浩然?又怎么不动声色地支走苏念塘?两人心里都没底,刚舒展的眉头又紧紧皱起,屋里的气氛瞬间沉了下去。
第二天中午,午休间隙,珍珠火急火燎约了陈静在学校僻静的墙角碰面。刚见着人,她就快步上前攥住陈静的胳膊,声音发颤,满是焦灼:“陈姨,不好了!吴静……她开始怀疑我的身份了!”
陈静心头“咯噔”一下,忙追问:“怎么回事?她发现什么了?”
“她不仅疑心我不是亲女儿,还提起了那两样东西——银锁,还有装着出生证明的木盒子。”
珍珠指尖冰凉,死死攥着陈静的衣袖,眼眶泛红,“她说那是相认的凭证,现在一样都没见着,疑心越来越重。更糟的是,她让江浩然这周末跟着我去古塘村,打听建军和孙秀的事!”
话到此处,珍珠带着哭腔,手攥得更紧:“可银锁和木盒子都在苏念塘手里,我根本拿不到!要是浩然在村里问出来,知道苏念塘才是真的,我的身份就全暴露了!陈姨,您快帮我想想办法,我该怎么办啊?”
陈静脸色骤然阴沉,眉头拧成死结。她早对这事心生愧疚,私下以自己的名义给苏念塘捐了学费,本想抽身,可事到如今,一旦暴露,她也难逃牵连。
她深吸一口气,轻抚着珍珠颤抖的手背,沉声道:“你先别急,越急越乱。银锁和木盒子在念塘那儿,想办法弄回一样,哪怕一件,也能暂时堵上吴静的嘴。”
“至于江浩然跟着去,确实麻烦。”她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这事得赶紧告诉你娘杨春花,让她提前回古塘村安排。”
话音刚落,珍珠眼角余光瞥见巷口晃过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江浩然!她心头猛地一缩,脸色瞬间煞白,声音压到最低,带着慌乱的颤抖:“陈姨,是他!我们快分开!”
话音未落,两人朝着相反方向快步走开,身影很快消失在巷弄深处。
周末一早,天刚蒙蒙亮,珍珠揣着颗七上八下的心站在门口。
司机早已把车停在楼下,见她出来,恭敬地打开车门。不远处,江浩然背着书包快步走来,脸上满是雀跃的期待。
吴静跟着送出门,先拍了拍珍珠的手背,再转向江浩然,语气恳切又郑重:“浩然,这次去古塘村,麻烦你多费心,好好照顾珍珠,路上注意安全,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您放心干妈!我肯定照顾好珍珠,不会让她出事!”江浩然认真点头,眼神透着靠谱。
珍珠强压着慌乱,也跟着应声:“娘,您别担心,我们会小心的。”
两人坐上轿车,车厢里一片死寂。珍珠垂着眼,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满脑子都是银锁和木盒子,暗自琢磨着她娘杨春花有没有在村里安排妥当。
车子很快到了车站,两人下车和司机道别,望着车影远去,珍珠心里的不安又沉了几分。
进站时,江浩然兴致勃勃地查看着车次,模样坦荡自然。可他越坦然,珍珠心里越没底——这个机灵的少年,会不会在村里察觉到什么,把她藏了许久的秘密,彻底戳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