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静一眼就看穿了李建国眼底的窘迫,当即笑着摆了摆手,不由分说从李水生手里接了车把,指尖稳稳攥住:“李大哥,您这就见外了,今儿这饭我请。”
她推着车往前走,脚步轻快,转头时冲几人眨了眨眼,语气带着几分神秘:“正好我也饿了,再说,我这儿有桩事,正想找你们好好聊聊,吃饭时说最合适。”
李建国还想开口推辞,陈静却已推着车往不远处的小饭馆走,声音飘在风里:“您别琢磨了,就当是我给念塘补身子。”话说到这份上,再推拒反倒显得生分。
李建国张了张嘴,终究把话咽了回去,脚步沉沉地跟上,心里暗暗记下这份情——这姑娘的好意,日后总得寻机会好好还上。
陈静熟门熟路,推着车拐进汽车站旁一家窄小的饭馆。木质门楣上挂着一块褪色的“便民饭馆”木牌,推门时,门后的布帘“哗啦”晃了晃,一股混着饭菜香的热气扑面而来,裹着人浑身暖烘烘的。
馆子里人不算多,几张油亮的木桌旁散坐着两三桌客人,空气中飘着酱油的咸香与葱花的清冽。
灶台后的老板正颠着勺,铁锅与铁铲碰撞出“哐当”脆响,见有人进来,扬声招呼:“几位里边坐,想吃点啥?”
陈静应了声,小心扶着苏念塘往内侧的空桌走。服务员很快捧着菜单跟过来,陈静顺手将菜单递到苏念塘面前,声音柔缓:“念塘,看看想吃啥,跟陈姨不用客气。”
苏念塘捏着菜单,目光飞快扫过,小声道:“我要一份韭菜炒蛋,再来个水煮大白菜就行。”
“这可不行。”陈静笑着把菜单接过来,指尖点了点纸面,“别总想着省钱,今天得好好吃顿好的。”转头又问李建国和李水生:“李大哥,水生,你们也点,别拘束。”
李建国摆了摆手,脸上带着憨厚的笑:“我啥都行,不挑,你们点就好。”
李水生攥着衣角,腼腆地犹豫了片刻,才小声说:“那……那给我来份红烧肉吧,我好久没吃了。”
陈静笑着应下,转头对服务员说:“记一下,韭菜炒蛋、水煮大白菜、红烧肉,再加一份软烂的骨头汤,麻烦尽快上。”服务员应声点头,捧着菜单快步往后厨去了。
没一会儿,热气腾腾的菜就端了上来。韭菜炒蛋金黄油亮,水煮大白菜透着清爽,红烧肉颤巍巍卧在盘里,最后上桌的骨头汤冒着白气,浓郁的香味瞬间裹住了整张桌子。“菜齐了,您慢用。”
服务员话音刚落,陈静便拿起汤勺,先给苏念塘盛了一碗,轻声说:“念塘,先喝口汤暖暖胃。”接着又给李建国和李水生各添了一碗。
苏念塘捧着温热的汤碗,指尖泛着暖意。她轻轻吹了吹汤面,抿下一口,暖流顺着喉咙滑进胃里,连日来的紧绷与疲惫,竟悄悄松快了些。
李建国和李水生端着碗大口喝着,喉结滚动,脸上很快露出满足的神色。陈静看着他们,嘴角弯起温柔的弧度,也给自己盛了一碗,慢慢喝着。
饭桌上,李水生夹了块红烧肉塞进嘴里,眼睛瞬间亮了,含糊不清地叹:“这肉太香了,肥而不腻,比过年时吃的还好吃!”
李建国也笑着点头,筷子夹着韭菜炒蛋往嘴里送,含混道:“都好吃,今儿这顿饭,舒坦!”
苏念塘看着两人吃得香甜,也跟着有了胃口,夹了几筷子白菜就着饭吃,没多久,脸上也染了层满足的红晕。几人边吃边聊,细碎的话语混着饭菜香,氛围暖得让人心里发沉。
饭后,李建国放下碗筷,目光落在陈静身上,开门见山:“陈静,你特意请我们吃饭,是不是有啥事儿要跟我们说?”
陈静没应声,指尖探进布包,掏出一叠用皮筋扎得紧实的现金。她将钱轻轻放在桌面中央,缓缓推向李建国和苏念塘,指尖按住钱边,语气沉得发紧:“李大哥,这一千块钱,是给念塘的。她现在急用钱,往后也不用再出去打零工了,这笔钱够她交三年学费。”
“哐当”一声,李水生手里的筷子掉在了地上。三人望着桌上那叠厚厚的钱,全都愣了,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张着,半天没说出一个字——长这么大,他们从没见过这么多钱。
最先缓过神的是李建国,他喉结用力滚了滚,声音发颤:“小陈,这……这钱我们不能要!”
他猛地抬手,将钱往陈静那边推,“你一个姑娘家挣钱不容易,哪能让你拿这么多钱贴补念塘?学费的事,我就算砸锅卖铁,也能凑出来,断断不能占你的便宜!”
话说着,他低头看向自己缠着纱布的手,又瞥了眼身旁垂着头、指尖绞着衣角的苏念塘,心里又酸又涩。若不是自己没本事,念塘何至于操心学费,何至于跑去砖瓦厂遭罪?可再难,他也不能平白受下这么重的情分。
“李大哥,不光是学费,念塘后续养伤、看病也得花钱。”陈静急得往前探了探身,想把钱再推回去。
“不行!”李建国的语气格外坚定,又把钱往回推了推,“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这钱真不能收。念塘的事,我会想办法。”
苏念塘也跟着轻轻摇头,声音细弱:“陈姨,谢谢您,可我们不能要您的钱。”
李建国看着桌上的钱,只觉得坐立难安,连忙起身:“念塘的脚得卧床休息,我们该回家了。”
李水生慌忙应着,快步上前小心扶起苏念塘,李建国紧随其后,三人脚步匆匆地往饭馆外走,像是要躲开这沉甸甸的好意。
陈静望着苏念塘一瘸一拐的背影,鼻头猛地一酸。若不是自己昧了良心,这孩子何至于落到这般境地?
她攥紧了手心——自从拿了那五千块钱,她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看着珍珠在孔娟家享着本属于念塘的一切,她更是夜夜辗转。那笔钱,母亲看病花了两千多,弟弟彩礼用了一千六百六,剩下的一千多,她咬着牙留了下来,只想悄悄还给念塘,求个心安。
她深吸一口气,忽然想起个法子。她赶紧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快步起身,朝着饭馆门口走了出去。
另一边,苏建兵正骑着自行车往丈母娘家赶,脚蹬得飞快,车轮碾过路面,溅起细小的尘土。刚拐进丈母娘家所在的巷子,远远瞧见那扇熟悉的木门,他脚下力道更足了些,车轱辘“嘎吱嘎吱”碾过石子路,猛地停在门口。
他跳下车,连车梯都没顾上撑,几步跨到门口,推开虚掩的木门就扬声喊:“珍珠!爹来接你了,爹可想你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墙角的老杨树被风吹得“沙沙”响,没传来半分孩子的应答。
苏建兵又提高音量喊了两声“珍珠”,依旧是一片沉寂。
正纳闷时,丈母娘夏兰从里屋走了出来,脸上带着几分不自然的慌张,快步迎上前:“建兵来啦,快进屋坐,喝口水。”
苏建兵脚步没动,目光在院子里扫了一圈——晾衣绳上空荡荡的,墙角的小凳子也翻倒着,哪有珍珠的影子?他心里陡然升起一丝不安,追问道:“娘,珍珠呢?我喊她好几声了,咋没动静?春花也不在,她们去哪儿了?”
夏兰避开他的视线,转身往屋里走,声音含糊得像蒙了层雾:“别急,先进屋,我慢慢跟你说。”这反常的模样,让苏建兵心里的不安瞬间翻涌上来,他皱紧眉头跟进去,脚步发沉:“到底咋了?珍珠不在家?她们到底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