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潮汕一品”出来,十一月的冷风像一把冰冷的刀子,瞬间刺透了郑勤跃的西装。他没叫代驾,而是选择自己开车。他需要这种独自一人的、被冰冷包裹的感觉。
车子平稳地汇入车流,窗外的霓虹灯光飞速向后掠去,在他眼中却化作了一团团模糊的光斑,像极了此刻他混乱的思绪。
震惊、愤怒、背叛、荒诞……种种情绪在他胸中翻滚,几乎要将他撕裂。他紧握着方向盘,手背上青筋暴起,脑子里反复回响着陈姐那句“你太太……马悦,还找我们诉苦呢”。
“太太……”他无声地咀嚼着这个词,只觉得无比讽刺。
就在一个路口,绿灯即将跳转,前方的车却突然急刹。郑勤跃的思绪还飘在九霄云外,直到刺耳的喇叭声将他惊醒,他才猛地踩下刹车。轮胎在地面上划出一道尖锐的摩擦声,车头在距离前车尾不到半米的地方堪堪停住。
后车司机的叫骂声传来,但他什么也听不见。他只是伏在方向盘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浸湿了后背的衬衫。
他差一点,就撞上去了。
他忽然觉得,这就像他的人生。一直在全速前进,以为前方是康庄大道,却不知道最亲近的人,在前面挖好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陷阱。
他重新发动车子,这一次,开得慢了许多。他的思绪,也终于从狂风暴雨,转为冰冷刺骨的清晰。
他开始回想和马悦的点点滴滴。
他想起了那次所谓的“互利平台资金盘”投资。当时,是马悦非拉着他一起投的,但他研究过后,明确表示了不允许马悦追加。可马悦像是着了魔,背着他把马悦自己所有的积蓄,甚至包括她前夫留下的那笔钱,一股脑地全都投了进去。最后亏了120多万。他当时看着她人都傻了的样子,终究还是心软了。他动用了自己所有的资源和人脉,连夜操作,硬生生从那个即将崩盘的骗局里抢回了180万,否则,马悦亏的将是300万。
可他救回来的功劳,马悦只字不提。她只知道,那个120万的窟窿,是她前夫留下的遗产,是她最后的底气。从那以后,她便天天磨着他,让他把那120万的窟窿给她堵上。
他被磨得没办法,又心疼她,便承诺每个月个人给她转两万块钱。他以为这是爱,是责任,是作为一个丈夫的担当。
现在想来,多么可笑。
他停掉这笔钱。这是他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也是最坚定的一个念头。
他必须停掉。不是因为那两万块钱,而是因为,马悦不配。
他想起自己为这个家付出的一切。他接纳了马悦和她前夫的孩子,那个叫宝宝(后改名郑莉雯)的女孩,给了她一个完整的家,视如己出;他陪她生下了一对可爱的龙凤胎,为她搭建了一个外人看来无比美满的家庭。
他给了马悦“郑太太”的身份和地位,让她衣食无忧,可以随心所欲地消费。而她呢?
除了颐指气使,除了在公司里挂着一个虚名,她做过任何实质性的工作吗?没有。她为公司带来过任何效益吗?也没有。
他们领证没多久,他之前那个互联网代理商的项目就垮了。那是他人生最灰暗的时期。后来公司能拿到万先生的投资,重新出山,她有过一丝一毫的助力吗?没有。她想的,只是如何从这家公司里,挖空心思地捞钱,中饱私囊。
这一个多月,他疲于奔命,应对万先生查账,没日没夜地整理文件,他以为是自己能力不足,以为是自己管理出了漏洞。他甚至觉得对马悦有所亏欠,因为早出晚归,碰不上面,忽略了她的感受。
现在才明白,哪是什么碰不上面!
她是故意在躲着他!是心虚!是怕!难怪这一个多月,她总是找各种借口住在娘家,难怪她那两次试探性的“回家”,眼神躲闪,言语闪烁。他原以为那是夫妻间的冷战,现在才看清,那是做贼心虚的逃避!
难怪,难怪,难怪……
车终于开到了小区的地下车库。郑勤跃熄了火,却没有下车。他坐在黑暗的车厢里,像一尊雕塑。
愤怒的火焰已经熄灭,剩下的,是比这地下车库更深、更冷的绝望和清醒。
他知道了第一件事:停掉那两万块钱。
那么,第二件事呢?第三件事呢?
如何面对那个睡在枕边,却时刻准备捅自己一刀的女人?如何面对那个他曾经深爱,如今却只感到恶毒的妻子?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从今晚开始,他和马悦之间,已经不再是曾经它以为的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