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每说一个地方,身边那些戏班成员中,就有人眼神更加赤红,握紧武器的手更加用力。
他们,就是那些地方的“李家小妹”、“猎户之子”!
“我们是被你亲手制造出来的孤魂野鬼!”
云想衣的声音带着血泪控诉,却又有一股不屈的力量。
“我们从地狱的缝隙里爬出来,带着家人、乡亲的血海深仇,像野草一样顽强地活着,唯一的目标,就是找到你,向你讨还这笔血债!”
“我们没有政敌相助!”
她斩钉截铁,“因为我们信不过任何权贵!我们只信彼此身上同样的伤疤,只信彼此眼中同样的仇恨!”
“我们聚集在一起,互相舔舐伤口,互相传授技艺。有人学会了唱念做打,有人精通了机关消息,有人练就了一身武艺……我们将自己打磨成复仇的利刃,将云水班打造成驶向你坟墓的舟船!”
“十五年了,楚雄!”
云想衣的声音如同最终审判的号角。
“我们等这一天,等了整整十五年!今日,就是你这屠夫血债血偿之日!我们这些人,就是为你而来!”
真相如此简单,又如此残酷。
云水班,并非什么训练有素的杀手组织,它是一支由无数受害者遗孤、由血泪和仇恨凝聚而成的复仇联军!
他们或许不够专业,或许计划不够周密,但他们有着最纯粹、最执着的信念——复仇!
这股由最底层的冤屈和苦难汇聚而成的力量,最终穿透了层层权势的屏障,在这运河中央,将高高在上的镇国公,逼入了绝境!
也刺透了太子本人的傲慢。
原来如此啊,原来是这样啊!
太子一直在以储君的权谋心术,在审视,在揣度着眼前的一切。
他笃定的认为,云水班背后一定有另外一股政治势力在扶持、在操纵。
在他眼里,这不过是朝堂上又一场见不得光的竞争,只不过手段更加残酷,舞台更加特殊罢了。
他冷眼旁观,算计得失,思考着能在这场斗争中,为自己为皇室攫取最大的利益,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但是,事情却在他的意料之外。
没有政敌!
没有他想象的借刀杀人,就只是一出简单的受害者向加害者举起复仇的屠刀的故事。
云水班的背后竟然真正的没有人支撑,他们只是凭借仇恨的力量和对仇恨的坚持,驱使着他们一步一步走到了京城,走到了太子的眼前。
是他着相了,是他小看了蚍蜉撼树的力量。
但可悲的是,这出戏还是要继续唱下去。
太子是看出了个体所爆发出的惊人力量,看到了超越庙堂算计的最原始的公义诉求。
但是,也仅仅止于此了。
太子终究是太子,是大昭王朝的储君。
在他眼里,阶级的利益,永远高于个体的冤屈。
他的感动是真的。
但他的选择,也早已注定。
他会出手,但不是现在。
明若清将他哥的神情变化收入眼底,他哥怎么一会情绪震动,一会眼底全是幽深的算计呢?
他觉得他哥是不是精神分裂了,正忧心是不是需要找太医扎两针时。
旁边传来了压抑的啜泣声。
他低头一看,心头一软的同时又是一阵头疼。
胖儿子已经泪流满面,虽然很多事他没有亲身经历,但是语言本身就带有极致的感染能力。
小孩子对待这个世界,更加心思细腻,具有高度共情的能力。
胖知知紧紧抓着明若清的衣摆,手脚并用的爬了进了明若清怀里,哭得一抽一抽的。
他不知道在哭什么,但他就是很伤心。
程文简和钱尚也是眼圈红红,紧紧靠在一起,屠村,人命等字眼,足以在他们小小的心灵里掀起惊涛骇浪。
明若清不得不暂时放下对亲哥精神的担忧,先哄小孩子。
眼角余光就瞥到他哥给顾予白打了个隐秘的手势。
这是又要作什么妖呢?
乱成这样了,就别添乱了吧!
成王在心里长叹一口气,他以后再也不吐槽上班不好了,谁说上班不好的!那上班可太好了!
他爱上班!
楚雄听着云想衣那悲愤的控诉,脸上没有云想衣想象的恐慌和死到临头的害怕。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甚至带着几分讥诮的诡异笑容。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肆无忌惮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真的只是你们这群阴魂不散的余孽!没有其他人!害得本官……白担心了一场!”
云想衣被他这反常的反应弄得一怔,厉声喝道:“死到临头,你还笑什么?!”
楚雄止住笑声,目光却不再看云想衣,而是如同冷电般扫向二楼那些一片死寂的包厢,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疯狂和毫不掩饰的威胁。
“诸位!戏看够了吧?!还打算躲到什么时候?!”
“你们以为,今日我楚雄倒下了,你们就能置身事外,安然无恙吗?!”
“别忘了!当年那些军功,那些首级,可不是我楚雄一个人吞下的!你们哪一个没有分润?哪一个手上没有沾着那些枉死鬼的血?!”
“我们早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我进去了,你们一个也别想跑!谁也脱不了干系!”
他这番话,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瞬间炸开了锅!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然后,是接二连三的、沉重的叹息声。
仿佛认命一般,三楼靠近楼梯口的几个包厢门被猛地推开。紧接着,是更多包厢的门被打开。
一个,两个,五个,十个……
足足有超过三分之一包厢的权贵,面色阴沉地走了出来,他们身后,是更多手持兵刃、眼神闪烁的护卫!
这些人,有胡子花白的老将,有面色阴鸷的文官,无一例外,都是当年北疆军务系统出身,或者与楚雄利益捆绑极深的军功集团成员!他们,都曾是那场“杀良冒功”盛宴的分食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