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瓷片在波斯地毯上折射出冷光，林辰的指节抵着雕花门框时，正听见雪粒在玻璃窗上融化的声响。那声音细若游丝，却像某种古老的密码，顺着二楼书房门缝渗出来——是苏晚晴的心跳，隔着两层柚木地板与一场未落尽的雪，在他耳膜上敲出初融雪水的韵律。
请进。她的声音比窗外的积雪更薄，裹着羊绒披肩的身影在落地灯下缩成一道剪影。林辰注意到她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本《雪国》，书脊处已泛出毛边，像被反复揉皱又展平的信笺。前世他总以为这是她惯有的疏离，此刻却突然想起川端康成写过的：孤独是鸟，落在人的肩上。原来那些沉默的夜晚，她都在用这种方式，将破碎的星光缝进他看不见的伤口。
你...找我？苏晚晴抬眼时，睫毛上凝着未化的雪粒。林辰看见她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在暖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却始终不肯完全贴合指根——就像他们之间那些未曾说破的隔阂，总在最亲密的时刻悄然浮现。
关于城西那块地...林辰开口时，喉结滚动得比预期更剧烈。他闻到空气里飘着若有若无的雪松香，是苏晚晴惯用的香薰，却让他想起前世那个雨夜，她蜷缩在书房角落，手里攥着被泪水浸透的离婚协议。那时他以为她冷漠，此刻却突然明白，有些沉默是比争吵更锋利的刀刃。
我已经让法务部重新拟了合同。苏晚晴打断他，指尖在键盘上停顿了半秒，把商业街的规划改成了儿童图书馆。她抬头时，眼睛亮得像初融的雪水，你知道吗？昨天路过第三小学，看见孩子们在雪地里追着气球跑，突然觉得...我们不该只想着赚钱。
林辰感觉心脏被什么轻轻刺了一下。前世他总笑她妇人之仁，此刻却在她眼底看见了自己从未注意过的光芒——那不是商场上那些精明的算计，而是某种更纯粹、更柔软的东西，像雪水渗进干裂的土地，无声却执着地改变着什么。
你变了。他听见自己说，声音比想象中更沙哑。
苏晚晴笑了，嘴角扬起的弧度像初春的溪流：不，是你终于肯看了。她站起身，披肩滑落时露出锁骨处一道淡粉色的疤痕——那是他们新婚夜，他醉酒后不小心打翻的烛台留下的。前世他从未问过那道疤的来历，此刻却突然想起，那晚她默默处理伤口时，眼底是否也藏着这样清澈的踌躇？
林辰，她走到他面前，距离近得能数清她睫毛上的雪粒，有些事，不说不代表不存在。她的手指轻轻触碰他胸前的领带夹，那是他们结婚时她送的礼物，就像雪水，看似柔软，却能穿透最坚硬的岩石。
林辰感觉呼吸变得困难。他想起前世那些争吵，想起她总是沉默地收拾满地狼藉，想起她最后离开时，行李箱滚轮在地板上划出的长长痕迹——原来所有的一切，都藏在这些看似平淡的瞬间里，像雪水在地下默默奔流，直到某一天，突然冲垮所有坚固的堤坝。
我...他刚开口，楼下突然传来汽车喇叭声。苏晚晴迅速后退一步，披肩重新裹紧身体，像一只突然收起翅膀的鸟。
他们催你开会了。她说，声音又恢复了那种疏离的礼貌，合同在桌上，签不签，你决定。
林辰看着她转身的背影，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他们之间第一道真正的裂痕——不是争吵，不是背叛，而是某种更微妙、更致命的东西：他终于开始看见她，而她，却已经准备好离开。
门关上的瞬间，他听见雪粒在玻璃上融化的声音，比刚才更清晰，更急促，像是谁在无声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