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凡紧闭双眼,面部肌肉先是猛地舒展,眉宇间因用力而紧绷的纹路如春冰消融般迅速散开。一抹纯粹得如同孩童般的惊喜笑容,似拂晓初现的光,猝不及防地在他布满汗水的脸庞上绽放开来。这笑容如同一束光,瞬间点亮了他略显苍白的面容,那是数日枯燥煎熬、千锤百炼后的回响,是对“天道垂怜”那一瞬馈赠的原始满足。这弯起的唇角,成了他全身剧烈付出的微小却灿烂的勋章。
然而,这份足以让常人狂喜到癫狂的成就之喜,在金凡脸上停留的时间,比一滴汗珠从额角滑落到紧绷的下颌还要短暂。不到一次呼吸的瞬间,那灿烂的笑容如同被投入冰水的烙铁,“嗤”地一声熄灭,消失得无影无踪。眼神深处的喜悦之光瞬间敛尽,重新沉入深潭般的幽暗与专注之中。刚刚舒展开的眉峰再次紧紧蹙起,甚至比先前更加凝重,仿佛凝聚着一种近乎苛刻的凝重。
他似乎在瞬间提醒自己:这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个起点,一次渺小的颤动,距离真正掌控这玄奥的力量,就如同蝼蚁仰望星辰。刚才那一刻狂喜的松懈,可能会让无数努力付诸东流。松弛的肌肉再次绷紧如弓弦,所有外散的注意力被猛力收回体内。额头上新的汗珠又迅速凝结,身体再次陷入压抑着汹涌力量的微颤之中。
他毫不犹豫,甚至带着决绝,将刚刚诞生的那缕骄傲彻底掐灭,再次将自己的身心彻底投入那片唯有意志与精神咆哮的无尽修炼之海。草地依旧沉静,晚风依旧轻柔,而属于金凡的那片风暴,却愈发猛烈,永不停歇。
金凡首度掌控时间暂停之力后,内心的激动如汹涌的潮水般难以抑制。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尝试扩大静止范围,操控山谷中的万物。
“师父,您看我现在能操控时间了,我试试让更大范围的东西静止!”金凡兴奋地转头对云鹤老人说道,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云鹤老人微微皱眉,语重心长地说:“凡儿,时间之力极为玄奥,切不可操之过急。”
但金凡此刻已被兴奋冲昏了头脑,根本听不进师父的劝告。他环顾着四周,心脏仍剧烈搏动着欢欣。枝叶悬停在微风中,露珠晶莹凝固在叶片边缘,连那只蝴蝶翅膀上的虹彩鳞片都纹丝不动。原来掌控时间洪流的感觉竟如此玄奥又奇妙。
“师父!您看,我能……停住它们了!”金凡忍不住回头唤道,眼底光芒跳跃如火,迫切想证明这份能力并非侥幸,证明他已然触及这片伟大法则的门槛。
云鹤老人倚着那块熟悉的青石,脸上淡淡的笑意未有片刻消减,可眼底却有一缕细不可察的深重拂过——那是他极为熟练的情绪掩藏。而年轻人此刻的心绪已昂扬似涨潮,哪里捕捉得到这细微的警讯。
“瞧,我能做到的远不止于此!”金凡内心如被野火灼燃,灼烫的骄傲蒸腾而上。他霍然转身,背对云鹤老人,面对这整个静止的山谷,双掌极力向前张开。催动刚刚萌芽的力量不再满足于局部停滞,渴望如臂使指地掌控目之所及的一切!
更强大的意志裹挟着初生牛犊的锐意,狠狠扑向那遍布虚空、细密如恒河沙数的时光丝线!他不再小心翼翼地拨动几根,开始贪婪地撕扯整把“巨网”!
“嗯?”云鹤老人微不可察地眉尖轻蹙,枯瘦的手似欲抬起,又悄然搁在了身侧。那瞬息万变的局势令他不忍扼杀弟子的勇气,可又有更重的担忧悄然蔓延。
仿佛洪流的闸门被他鲁莽撞开!起初是那只悬停的金色蝶翼突兀动了一下——不是振翅,而是那斑斓的翅膀边缘,竟诡异地开始逆向扇动起来!它仿佛在被无形的胶质束缚着挣扎,每一次反向挥动都吃力得令人心悸,带着一种违背常理的钝感!每一次挣扎,都引动虚空发出极其细微却令人牙酸的震颤!
随着这奇诡的挣扎与颤鸣,以那小小蝴蝶为中心,一圈肉眼可见、却又介乎有无之间的扭曲光圈骤然炸开!那光不是亮色,反而像是泼墨瞬间吞噬掉周遭原有的色彩,将枝头的绿叶、地面的苔藓、石块甚至空气都瞬间染上了褪色的焦枯感!
“啊!”金凡眼前骤然炸开一片嗡然旋转的黑,脑髓像是被无形巨锤猛烈敲打,几乎晕死过去!那震荡未止,反而更汹涌席卷整个山谷!被褪色浪潮席卷过的地方,空气竟发出裂帛般尖利嘶鸣!地面石块随之微微跳动,一些陈年的枯枝应声而碎,那凝固的树与叶片剧烈震荡,如同被无形之手粗暴摇撼!
他引以为傲的宁静停顿转瞬间土崩瓦解,更引来了狂暴的反噬浪潮!更可怕的并非形于外的破坏。一种庞大到窒息的“混乱”意志,冰冷、狂暴、漠然无情,正透过他强行撕扯开的时间裂隙奔涌而至!这意志碾压得他神魂剧颤,心神几乎碎裂,那是超越个体生命感知的、时间本身在失衡刹那发出的无声暴怒!
“完了!我闯大祸了!”他的傲慢在这一刻被碾压得粉碎,方才的骄傲与狂喜瞬间熄灭,只有铺天盖地的恐惧与冰冷的绝望在脑海中疯狂震颤。
就在这意识都要被那混乱浪潮彻底湮灭的绝境,一只干瘦枯黄的手轻轻落在他绷紧的肩头。没有澎湃的灵力外溢,亦无震天动地的威势释放,那瘦骨嶙峋的手掌只是无比自然地搭在那里,指掌间的纹理映照着石壁苔纹般沉静。
“心神放开束缚,如一捧水投入河流。强握,只如浪卷沙。”云鹤老人声音低沉平缓,没有半分急促。
金凡在这轻柔的话语中,渐渐稳住了心神,开始思索师父话语中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