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结束后那个触碰耳廓的瞬间，像被按下了慢放键，在九尾的感知里无限拉长。周诣涛指尖的微凉，与他耳廓的滚烫形成鲜明对比，那轻柔的、带着确认意味的抚过，像一道细微的电流，不仅窜遍全身，更是在他心湖里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荡起汹涌的、无法平息的浪潮。
“是故意的。”
这三个字，坦荡，直接，甚至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宣告，彻底击溃了九尾最后一道自欺欺人的防线。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冲出了直播间，回到自己房间，背靠着门板，心脏依旧在疯狂地、不受控制地跳动，仿佛要挣脱胸腔的束缚。他抬手，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刚才被钎城抚过的地方，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那微凉的触感和酥麻的悸动。
没有厌恶，没有抗拒。
只有一阵强过一阵的心慌意乱，和一种……破土而出的、陌生的悸动。
他好像，真的没办法再骗自己了。
那天之后，基地里的氛围似乎又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九尾不再像之前那样，如同警惕的小兽般对钎城的任何靠近都竖起尖刺。他依旧不会主动，依旧会在钎城过于自然地帮他做些什么时，下意识地嘴硬或者移开视线，但那种尖锐的排斥感明显减弱了。
更多的时候，是一种别扭的默认，和一种无声的、逐渐习惯的靠近。
比如，早上训练室，钎城将一杯温热的豆浆放在他手边时，他不会像以前那样立刻推开或者冷言冷语，只会盯着屏幕，含糊地“嗯”一声，然后过了一会儿，伸手拿过来，小口啜饮。
比如，rank排队间隙，钎城滑动椅子过来看他屏幕上的战绩，他不会立刻弹开，只是身体会微微绷紧，操作鼠标的手指加快速度，嘴上嫌弃：“看什么看，老子carry全场没看见？”
再比如，晚上一起点外卖，当钎城“顺手”点了他爱吃的那家，并且“恰好”备注了多加辣不要香菜时，他也不会再跳脚反驳，只是默默接过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埋头开吃。
这种变化，冰尘和不然看在眼里，彼此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却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大肆调侃，只是偶尔在九尾又一次耳根泛红时，发出几声意味深长的轻笑。
九尾对这样的调侃依旧会炸毛，但底气明显不如以前足了。他似乎开始学着，在钎城那细水长流般的“入侵”下，艰难地、一点点地，调整着自己那颗躁动不安的心。
这天，俱乐部安排了一次小型的粉丝见面会活动。活动现场人声鼎沸，热情的粉丝举着应援物，呼喊着他们的Id。
九尾和钎城作为队伍核心，自然是关注的焦点。签名、合影、简单的互动，流程按部就班。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两人在台上的互动依旧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回答问题也多是官方口径。
然而，在某个游戏互动环节，需要两名队员和粉丝组队进行游戏。主持人“随机”抽签，九尾和钎城又被分到了一组，同组的还有两位幸运粉丝。
上台的时候，九尾下意识地慢了一步，想让钎城先走。钎城却停下脚步，侧身看向他，很自然地伸出手，虚扶了一下他的后背，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只是一个极其短暂、几乎算不上接触的动作，却让台下爆发出了一阵压抑的尖叫。九尾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耳根迅速漫上血色，他飞快地瞪了钎城一眼，对方却只是回以一个温和无害的微笑，仿佛刚才那个带着引导和守护意味的动作再正常不过。
游戏过程中，两人之间的默契再次展现无遗。不需要过多言语，一个走位，一个技能释放，就能明白对方的意图。在一次关键的团战配合后，他们成功带领粉丝队伍取胜，台下掌声和欢呼声雷动。
互动结束，下台的时候，舞台的台阶有些陡。九尾心里想着事，脚下没留意，微微踉跄了一下。几乎是在同时，走在他侧前方的钎城迅速回身，手臂极其自然地伸出，稳稳地扶住了他的胳膊。
“小心。”低沉的声音响在耳边，带着关切。
这一次，九尾没有立刻甩开。他借着钎城的力道站稳，手臂上传来的温热和力量感，奇异地安抚了他刚才那一瞬间的慌乱。他甚至……贪恋了那短暂的支撑。
“……知道了。”他低声回应，声音有些发紧，却没有挣脱。
钎城扶着他站稳后，便适时地松开了手，动作自然流畅，没有半分逾矩。但两人之间那短暂的交集，以及九尾没有立刻回避的反应，却被台下无数双眼睛和镜头清晰地捕捉到了。
活动结束后，在回基地的车上，九尾习惯性地戴上耳机，靠在车窗上假寐。脑海里却反复回放着今天活动的片段——钎城虚扶他后背的手，舞台上默契的配合，下台阶时及时伸出的手臂，以及自己那一刻……并未排斥的心情。
他能感觉到，某些东西正在悄然改变。像冰雪消融，像春草破土，缓慢，却势不可挡。
他偷偷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向坐在前排的钎城。那人也戴着耳机，侧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侧脸线条在明明灭灭的光影中显得格外沉静。
他似乎总能这样，在所有场合都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分寸和冷静，却又在每一个细微处，不动声色地传递着他的在意和守护。
九尾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如果他真的接受了这份感情，和周诣涛这样的人在一起，好像……也并不坏。
这个念头让他心跳骤然加速，他猛地闭上眼睛，不敢再想下去。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Gemini又在群里组织线上活动，这次是玩最近流行的一款多人联机恐怖游戏。
【Gemini：@全体成员 来点胆子大的！恐怖游戏五黑！缺俩！】
一诺：【我我我！但我可能只会尖叫。】
无畏：【+1，我可以负责吸引火力。】
清融：【花海说他可以玩。】
Fly：【带我一个！】
Gemini：【oK！还差一个！@九尾@钎城 你俩谁来？】
九尾看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悬停。他其实有点怕玩恐怖游戏，但又有点好奇，而且……他看到钎城也在线。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钎城先回复了：【我可以。】
Gemini立刻跟上：【@九尾 尾子！就差你了！快来！不然一诺和无畏这两个拖后腿的我们要被鬼追着打了！】
一诺：【？？？葛迷你你说清楚谁拖后腿？】
无畏：【就是！我们那是战术性尖叫！】
九尾看着群里瞬间刷上去的吐槽，咬了咬牙，打字：【……来了。】
进入游戏语音频道，熟悉的吵闹声再次响起。这次的地图是一个废弃的精神病院，氛围阴森，音效瘆人。
游戏刚开始，一诺和无畏就开始一惊一乍，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大呼小叫，把原本就紧张的气氛渲染得更加恐怖。Gemini一边吐槽他们一边小心翼翼地探路，Fly和花海相对冷静，负责断后和解谜。
九尾操控着角色，紧紧跟在队伍中间，屏住呼吸，心脏因为环境和队友的尖叫而跳得飞快。他不太敢单独行动，总觉得黑暗中随时会冒出什么可怕的东西。
在一次需要分头寻找钥匙的任务中，九尾不得不独自进入一条黑暗的走廊。走廊里回荡着诡异的哭声和金属摩擦的声音，他的手心开始冒汗。
“左边安全。”耳机里突然传来钎城低沉平稳的声音。他不知何时，操控着角色悄无声息地跟在了九尾身后不远处，保持着一段既能随时支援又不会靠得太近引起他反感的距离。
听到他的声音，九尾莫名地安心了一些。他“嗯”了一声，继续小心翼翼地向前探索。
突然，一个扭曲的“病人”Npc从旁边的房间里猛扑出来，伴随着凄厉的尖叫！
“我靠！”九尾吓得手一抖，鼠标差点甩出去，角色也僵在了原地。
几乎是在Npc出现的同时，钎城的角色迅速上前，挡在了九尾角色身前，同时冷静地报点：“右前方房间门口，触发型怪物，仇恨在我身上，尾子快找钥匙。”
他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没有丝毫慌乱，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镇定。
九尾看着屏幕里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听着耳机里那沉稳的指挥，刚才的惊吓瞬间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他定了定神，操作角色绕过被钎城吸引火力的Npc，快速在旁边的桌子上找到了钥匙。
“拿到了！”他喊道。
“撤。”钎城言简意赅，操作角色且战且退，掩护着九尾安全离开了那条恐怖的走廊。
回到相对安全的大厅，九尾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后背都有些湿了。
“哇！钎城哥帅啊！”一诺在语音里赞叹，“英雄救美！”
无畏：“这配合！这安全感！尾子，感动不？”
Gemini：“啧啧，某些人嘴上不说，身体还是很诚实地跟在后面保护嘛。”
Fly轻笑：“默契不错。”
九尾被他们说得面红耳赤，想反驳，却又无从驳起。刚才那一刻，周诣涛确实……让他很有安全感。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对着麦克风嘟囔了一句：“……废话真多。”
耳机那头，似乎又传来一声极轻的、带着纵容的低笑。
接下来的游戏里，钎城总是会有意无意地出现在九尾附近，在他可能遇到危险时提前预警，或者在他被追逐时及时接应。他没有过多的言语，只用行动构筑了一道无形的保护网。
九尾从一开始的别扭，到后来的逐渐习惯，甚至……开始依赖。他会下意识地留意钎城的位置，在感到害怕时，会不自觉地朝着他所在的方向靠近。
这种变化，连他自己都清晰地感觉到了。
游戏结束，退出语音频道，九尾摘下耳机，感觉脸颊还在发烫。他点开和钎城的微信聊天界面，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很久，想说声“谢谢”，或者……说点别的什么。
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发出去。
然而，几分钟后，他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是钎城发来的消息。
没有文字，只有一个简单的系统表情：（一个微笑的笑脸）。
这个表情很简单，甚至有些幼稚，放在一向沉稳的周诣涛身上，显得有些违和。但九尾看着那个黄色的笑脸，心脏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酸软软的。
他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指尖微微蜷缩，最终，也回了一个表情过去。
他回的是：（一个白眼）。
看似嫌弃，不耐烦。
但发送出去的那一刻，他的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微微向上弯起了一个小小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弧度。
他知道，周诣涛会懂。
就像他懂周诣涛那个笑脸背后，未说出口的安抚和询问。
有些话，不必说出口。
有些心情，已在细枝末节里，昭然若揭。
他放下手机，仰面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心里那片曾经兵荒马乱的战场，似乎正在逐渐平息。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点忐忑、又带着点隐秘期待的平静。
他好像……终于快要走到这段漫长拉扯的尽头了。
而尽头等待着他的，是周诣涛那双沉静温和、却始终坚定不移的眼睛。
第119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