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辙的指尖刚刚触碰到妹妹冰凉的小手,胸口那枚滚烫的“偿印”便猛地一震,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刹那间,现实世界如碎裂的玻璃般在他眼前分崩离析。
风雨停歇后刚刚恢复喧嚣的城市,刺耳的广播声,巨幕广告屏上滚动的光影,尽数化为一片灰白色的数据乱流。
一个强制弹出的直播窗口,在他脑海的“显影视野”中轰然炸开!
画面正中,是人气主播阿正。
他本该在镜头前滔滔不绝地推销着最新款的能量饮料,此刻却像一尊被抽去发条的木偶,动作戛然而止。
数百万观众的弹幕疯狂刷过,询问着这突兀的停顿。
下一秒,阿正的嘴角咧开一个令人头皮发麻的诡异弧度。
他头顶代表身份的【带货主播】词条,正被一层灰黑色的雾气迅速侵蚀,最终凝结成三个阴冷的篆字——【影市奴】。
在直播间无数人惊恐的尖叫声中,阿正抬起手,用一种撕掉廉价贴纸般的随意姿态,猛地撕下了自己的半张脸皮!
没有鲜血,没有肌肉。
脸皮之下,是无数根银色丝线交织蠕动的肉膜,它们像活物一样,在镜头前疯狂扭曲、收缩,发出微不可闻的嘶嘶声。
言辙的瞳孔瞬间缩成针尖。
那不是结束……那是换了战场!
“言辙!”
一声爆喝将他从骇人的视界中拉回。
老刀魁梧的身影如同一座移动的铁塔,几个箭步就冲到了碑林废墟前。
他手中那杆饱经风霜的锈秤,此刻正剧烈地颤抖着,铜制的秤杆不受控制地死死指向城南的方向。
“不对劲!”老刀的声音粗重而急促,“我布下的三处‘默种’共鸣点,就在刚才,同一时间全部熄灭了!像被什么东西……活生生吞掉了!”他看了一眼锈秤指向的尽头,脸色铁青,“是城南的老戏院。我记得档案里提过,那地方,在二十年前,曾是‘影市’专营‘换皮’生意的皮行坊!”
“找到了!”团队频道里传来阿梅颤抖的声音,她显然也看到了那场恐怖的直播。
一张泛黄的旧报纸扫描件被她投射到几人的视野中。
二十年前的社会新闻,标题触目惊心:《百年戏班离奇失踪,警方定性“集体癔症”》。
报道称,一个声名显赫的戏班在一夜之间全员消失,警方搜遍了整座戏院,只在后台的化妆间里,找到了满屋子制作精良的人皮面具。
“不止!”小伍的声音紧随其后,带着一丝寒意,“我刚切入市三院的精神科监控,就在三分钟前,隔离区里超过十名重度精神分裂症患者,像是接收到了某种指令,同时开始用指甲在病房的墙壁上疯狂刻字……刻的都是同一句话。”
小伍将监控画面放大,那一道道由指甲和血肉抠出的字迹,歪歪扭扭,却充满了怨毒与渴望——
“把皮,还给我。”
一条条线索,如同一根根冰冷的针,刺向同一个恐怖的真相。
言辙缓缓闭上双眼,胸口的“偿印”再次灼热起来。
“显影视野”全力发动,这一次,他没有去观察现实,而是将所有算力集中在阿正体内那条诡异的“认知丝”上,强行向上追溯其源头。
视野中,那条比发丝更纤细的银线,从阿正的天灵盖延伸而出,穿透层层楼宇,无视物理阻碍,径直没入城市地底深处。
言辙的意识紧随其后,在黑暗的地下管网中急速穿行,最终,银线汇入了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黑暗的终点,标注着一个不断变换、模糊不清的面孔。
那面孔时而是男人,时而变为女人,时而苍老,时而稚嫩,仿佛由无数张脸叠加而成。
但无论如何变化,其核心都指向一个名字——【面首】。
就在这时,言辙的私人通讯器剧烈震动起来,是苏沁。
“言辙……”电话那头的声音充满了压抑的恐惧,甚至带着哭腔,“我……我又做那个梦了。我梦见……‘他’在替我跳舞。”
言辙立刻切换到视频通话。
画面中,苏沁穿着练功服,脸色惨白地站在舞蹈室巨大的镜子前。
她本人一动不动,身体因恐惧而僵硬。
然而,镜子里她的倒影,却自顾自地动了起来。
镜中“苏沁”的动作行云流水,每一个节拍,每一个顿点,都堪称完美,充满了言辙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诡异魅力。
紧接着,镜中的倒影缓缓停下,嘴角咧开,与直播中阿正的笑容如出一辙。
它看着镜外僵直的苏沁,用口型无声地说道:“你跳得再好,也只是我穿的第二张皮。”
言辙的心猛地一沉。
他的“显影视野”瞬间锁定了视频中的苏沁。
在她头顶那清晰明亮的【街舞少女】词条边缘,一缕缕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银丝,正如藤蔓般悄然渗入。
这些银丝,与他刚刚追溯到的,来自地底【面首】的“认知丝”,产生了微弱的共振!
言辙瞬间明白了。
“他们不是要控制你……”他对着电话低声而急速地说道,“他们是要用你的天赋和身体,孵化出一个新的……‘面首’!苏沁,待在原地,不要动!”
挂断电话,言辙的身影化作一道残影,直奔城南老戏院。
这座早已废弃的戏院,在夜色中如同一头匍匐的巨兽,散发着腐朽与不祥的气息。
言辙没有走正门,而是绕到后院,一脚踹开地窖沉重的木门。
一股混杂着血腥、霉味与皮革硝制味道的恶臭扑面而来。
他刚踏入地窖,怀中那些沉寂的残卷碎片便自行飞出,在空中自动排列成阵。
古老的篆文逐一点亮,投射出一幅惊人的地下三层立体结构图——“面具庭”。
那是一座倒置的蜂巢。
无数张人皮面具被整齐地悬挂在层层叠叠的木架上,从地窖一层一直延伸到最深处。
每一张风干的人皮面具眼窝里,都嵌着一粒米粒大小、正在微微搏动的“面核幼虫”。
在“面具庭”的最中央,一具干瘪的尸体被悬挂在横梁上。
言辙一眼就认出,那是失踪多年的制皮大师,老缝。
他的双手手掌被粗大的麻线死死缝在一起,十根手指上,每一根都穿着一根锈迹斑斑的钢针。
这正是制皮行当里最恶毒的封印仪式,意在废掉匠人赖以为生的一双手。
言辙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了一张离他最近的空白面具。
强大的精神冲击瞬间将他拖入幻象。
他看到一个跪在血池中的身影,那正是【面首】。
它正虔诚而狂热地,将一张张从那些所谓“高阶认知体”身上剥下的脸,小心翼翼地浸入血池进行“祝祷”。
一个绝望而疯狂的低语在幻象中回响:“你说……名字要靠自己去挣……可我挣断的每一张皮,都是别人的命啊!”
残卷碎片感应到了更深处的“母核共鸣”,光芒大盛,自动为言辙指明了通往最底层的路径。
言辙深吸一口气,催动“偿印”,将自己所有的词条信息尽数屏蔽、收敛,伪装成一张没有任何信息的【无名之皮】,悄无声息地潜了下去。
地下三层,是一座巨大的祭坛。
祭坛中央,【面首】的躯体被一根贯穿脊椎的巨大银柱悬吊在半空。
它的面部不再是模糊的叠加态,而是如水波般,在阿正、苏沁、老刀、小伍……甚至言辙自己的脸上,飞速切换。
一个由成千上万个声音汇聚而成的低语,从四面八方响起:
“千面归一,始于织者之血。”
祭坛的阴影中,一个由十万张嘴拼合而成的虚影缓缓浮现,那是【影母】。
潮水般的声浪席卷而来:“你种下了你的‘默种’,我们便以我们的‘面种’回应。看看我们谁的火,能烧到最后?”
言辙目光一凛,正欲悄然后撤,左眼猛地传来一阵针扎般的剧痛!
是苏沁!她身上的“母核共鸣”强度在这一瞬间暴增了百倍!
“显影视野”被动开启,一幅画面强制插入他的脑海——
城市另一端的高楼天台上,苏沁正失魂落魄地站在边缘,岌岌可危。
而在她面前的玻璃幕墙倒影中,那个“她”,正缓缓抬起手,指尖凝聚出一缕凝实的银丝,对准了苏沁毫无防备的后颈。
一行幽蓝色的文字在言辙视野中浮现,是记账童的提示:【容器将启,本源未离】。
容器即将被激活,但真正的源头,还未离开!
言辙不再犹豫,他猛地咬破食指,鲜血滴落在摊开的残卷之上,以血为墨,迅速写下一行杀气凛然的字:
“这次……我来剥你的皮。”
当最后一笔落下,残卷上所有古篆的边缘,竟悄然浮现出一个淡淡的“真”字轮廓!
就在此刻,头顶上传来一声巨响。
夜风呼啸,老戏院那块饱经风霜的巨大匾额,竟从中断裂,轰然坠地,摔得粉碎。
匾额背后,那面被遮蔽了二十年的墙壁终于暴露出来,上面用早已干涸的黑血,密密麻麻刻满了名字。
而排在第一行的三个字,正是——
陈念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