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三多露出他那标志性的朴实笑容:“没事,指导员,我一个人忙得过来。”
他心里想的却是,在张家那会儿,从给自己做饭,到应付十几口人,再到后来成百上千张嘴……张家的刀工着实不错,他早就摸索出一套高效的流水线作业法,现在应对钢七连这一百多号人的饭菜,实在不算什么。
这边,胡连长一边帮着洪指导员给瘫软的战士们盛汤,一边忍不住好奇地问:“洪指,这许三多……还得负责做饭?” 他实在很难把那个训练场上如同利刃般的尖兵,和炊事班的烟火气联系起来。
林指导员正将碗一个个在临时拼凑的长桌上摆开,接口道:“老胡,你没看他们炊事班现在啥状态吗?爬都爬不起来喽。”不过下手够狠,连炊事班都不放过。
洪指导员一边递汤给战士,一边解释:“炊事班也是钢七连的兵,训练不能搞特殊化,必须全员参加,不能让战士们觉得有区别对待。”
胡连长热心道:“那要不……我让我们连炊事班过来帮帮忙?”
洪指导员摇摇头:“不用麻烦,老高在里面呢,让他给三多打打下手就行。你们连也得开火,不能耽误你们自己吃饭。”不过老高行吗?
厨房里,许三多一进门,就看到案板上那盆被高城“加工”过的土豆——粗细不均,与其说是土豆丝,不如说是土豆条,甚至有些只能算土豆块。
许三多嘴角微微抽动,他这人对不规整的东西有种本能的难受,但他嘴笨,不知该如何开口。
高城看着许三多盯着那盆土豆,脸上露出类似便秘的复杂表情,有些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嗯…那啥…要不咱就别炒土豆丝了?我…我这是头一回弄,也…也不太会,弄得不咋地。”
他看见许三多似乎想说什么,立刻想起之前几次被这家伙朴实无华的大实话噎得够呛,赶紧抢先一步,指着许三多,“告诉你啊,许三多,你那嘴给我闭上!我不想听你说话!”
许三多无奈地叹了口气,走上前:“高连长,您…您去洗菜吧,这些我来处理就行。” 他拿起菜刀,手起刀落,动作快得几乎带出残影,那些奇形怪状的土豆条、土豆块,迅速被重新修整成大小均匀的滚刀块。
接着,他又拿起旁边高城备好的猪肉,刀法精准地切成大小适中的肉块。
高城在旁边看着许三多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忍不住问:“你做饭这么溜…是不是在草原五班的时候,李梦那几个小子老欺负你,让你做的饭?”不会被欺负了吧,刀工这么熟练。
许三多摇了摇头,手上动作不停:“没有,高连长。我到五班后,主要是马班长和薛林轮流做饭,他们没让我做过。”主要是他们不相信我会做饭。
高城“哦”了一声,算是放心了,又问:“那中午就光吃土豆?还弄点啥?”
许三多目光扫过旁边一大盆今早薛林摘下来的青辣椒和昨天剩下的茄子,想了想说:“嗯,再加个虎皮辣椒和茄泥。”伍六一可得意这一口了,他前世休假回家和伍六一最后一次见面,伍六一就给他做了这道菜。
高城一脸疑惑:“虎皮辣椒?茄泥?这啥菜?听起来怪怪的。”能一起吃吗?
许三多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很好吃的菜,高连长。”
高城将信将疑:“真的好吃?你可别整出些下不了肚的,让战士们下午拉肚子。”
许三多肯定地点头:“这个辣椒不辣,蒸熟的茄泥拌上蒜酱,很下饭的,高连长您放心。”
厨房里很快忙碌起来。然而,高城毕竟极少下厨,越是想帮忙,就越是添乱——不是碰倒了洗菜盆,就是把要用的调料拿到别处。
许三多看着被高城弄得更加混乱的厨房,终于忍不住开口:“高连长,您…您要不然去广场上看看战士们吧?”
高城一听,叉着腰,瞪着眼:“许三多!你这是在嫌弃我?!”
许三多非常诚实且直接地点了点头。
高城被他这毫不掩饰的承认给噎住了:“你…你竟然真的嫌弃我?!”
许三多再次肯定地点头,心里想的却是:高连长在这儿,原本能干完的活反而干不完了,总是要分出心神去收拾他弄乱的摊子,效率太低,还不如让他出去呢。
高城被他这态度气得哼了一声,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许三多一边快速翻动锅里的菜,一边用眼角余光注意着他的腿,提醒道:“连长,现在有点时间,您别忘了把腿上的药换一换。”
高城看着许三多那专注于炒菜、仿佛刚才只是说了句“天气不错”的淡定侧脸,只觉得胸口那团闷气更大了。但他自诩是个心胸宽广的好连长,不能随便对战士发脾气,只好扭过头,气哼哼地走了出去。
许三多则完全沉浸在了烹饪中,心里只惦记着一件事:战友们都饿了,得再快一点。他压根没注意到,他们高连长刚才经历了怎样一番复杂的心理活动。
凌晨四点,草原沉睡在深沉的墨蓝色天幕之下,万籁俱寂,只有刺骨的寒气如同无形的潮水般弥漫。天际边,几颗残星固执地闪烁着微光,仿佛坚守岗位的哨兵。
空气冷冽,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碴般的刺痛,直灌肺腑。远处,不知疲倦的风掠过无边的草海,发出细碎而连绵的沙沙声,成为这片空旷天地间唯一的、低沉的背景音。
许三多已经绕着加强版、充满挑战性的障碍跑道完成了数圈热身。这套障碍结合了他在A大队和张家所学和自身融会贯通的总结,设置了矮墙、绳网、独木桥、梅花桩、以及需要匍匐通过的低桩区,虽然有些简陋,但实用性强,强度极大。
正反几圈下来,他身上微微见汗,驱散了侵入骨髓的寒意。他慢慢停下脚步,调整呼吸,让剧烈的心跳逐渐平复,随后缓缓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