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那片弥漫的烟雾像被指尖戳破的棉絮般缓缓散去,边缘处的烟缕还在打着旋儿,带着呛人的焦味,一点点融进午后的阳光里。广场中央便裸露出一片被恐惧和震惊凝固的空地,地砖上残留着几道杂乱的划痕,像谁用指甲狠狠抠过,连空气都仿佛凝成了冰,冷得人指尖发麻,连风都屏住了呼吸,树梢的叶子纹丝不动,只有偶尔掉落的梧桐絮,轻飘飘地落在空地上,更显死寂。
人群像被按了暂停键,个个僵在原地,前排的人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后排的人拼命踮脚张望,眼里的惊恐像泼洒的墨汁,还没来得及褪去就晕染开来。穿制服的保安攥着警棍的手在不住发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如纸,连带着整条胳膊都在颤,金属棍身被掌心的冷汗浸得发亮,清晰地映出他惊惶失措的脸——眉毛拧成个疙瘩,眼角的皱纹里都藏着慌乱,连嘴角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抽搐,发出细微的“簌簌”声。
直到不知是谁的尖叫像颗淬了冰的石子投进死水,“这里有人死了!”这句带着哭腔的呼喊像道惊雷,“轰”地炸得众人如梦初醒,声音里的颤抖几乎要把每个字都揉碎。他们像受惊的鸟群,先是下意识地往后缩,肩膀撞在一起发出“咚咚”的闷响,接着便陆陆续续慌不择路地散开——有人踩着别人的鞋跟往前冲,被踩的人疼得龇牙咧嘴却顾不上骂,有人被散落的购物袋绊倒,膝盖磕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却连滚带爬地起身,手忙脚乱地往人群外挤。
鞋底擦过光滑地面的“沙沙”声里,混着女人压抑的啜泣、孩子被捂住嘴的呜咽(那哭声像被掐住的小猫,闷在喉咙里格外揪心),还有手提袋掉在地上发出的“哐当”声,袋里的苹果滚出来,在地上打着转,最后停在那片空地边缘。整个广场瞬间被仓皇的气息填满,连阳光都仿佛被这股慌乱搅得黯淡了几分,透过稀疏的云层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只剩下那片空地中央,躺着无声的阴影,像块沉沉的石头,压得人胸口发闷。
保安颤巍巍地凑近查看,手电筒的光柱在抖得厉害,扫过侦探扭曲的身体时,他猛地倒吸一口凉气,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往外渗着暗红的血,浓稠得像化不开的糖浆,把侦探来时穿的笔挺西装浸得又黏又沉,深色的布料上晕开大片暗沉的痕迹,连空气中都飘着股铁锈般的腥甜。官方当局很快接到消息,接线员的笔在记录簿上飞快滑动,随后私密联系了雇佣侦探的新加坡雇主。电话那头,雇主的声音透过电流都透着掩不住的焦躁,背景里还混着翻找文件的窸窣声,他一边承诺会火速支付公共混乱的全部损失,一边急切地将对于佳森的通缉搜查令传了过去,隔着听筒都能感受到他语气里的狠厉,反复强调“不惜一切代价找到他”。可官方接线员只是平静地回绝,声音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每个人都该有选择自由的权利,不该被家族的枷锁强迫着走既定的路。”雇主那边瞬间没了声,只有电流的滋滋声在空气中回荡,之后便只能继续在私下里,像撒网般动用所有关系搜寻于佳森的踪迹,网眼密得连一丝风都想截留。
与此同时,海湾对岸的沙滩上,咸湿的海风裹着鱼腥味一阵阵拂过,卷起细沙打在脚踝上,凉丝丝的。于佳森在一阵轻微的颠簸中悠悠转醒,眼皮沉得像粘了胶水,费了好大劲才掀开一条缝。
阳光透过棕榈叶的缝隙漏下来,在他脸上投下星星点点的斑驳亮片,像谁随手撒了把碎钻,晃得他又眯了眯眼。等视线慢慢聚焦,最先撞进眼里的是艾明的脸——鼻尖上还沾着颗细小的沙粒,被阳光晒得泛着浅金色,睫毛又长又密,微微颤抖着,像停了只受惊的蝶,可那双眼睛里的光,却亮得异常坚定,像是攥着什么不肯放的宝贝。
“你醒啦?”艾明的声音带着点刚松了口气的沙哑,手指下意识地蹭了蹭自己的额角,想把那粒沙粒抹掉,却反而蹭得更明显了。
海风又吹过来,卷着浪涛的声音,艾明额前的碎发被吹得乱晃,他慌忙抬手按住,露出光洁的额头,上面还留着一点刚才在广场上蹭到的红印子。于佳森望着他那副有点手忙脚乱的样子,忽然觉得刚才的颠簸和晕眩,好像都没那么难受了。
“又……是你救了我。”于佳森喉咙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他想起自己在广场上刻意扮演“恶人”的疯狂,想起艾明毫不犹豫挡在身前时绷紧的背影,心里那团混杂着愧疚与感激的情绪像团湿棉花,堵得他嗓子眼发紧,连呼吸都带着滞涩。艾明却只是蹲下身,指尖轻轻拂去他脸颊的沙,动作轻柔得像在触碰易碎的琉璃,眼神亮得像刚从海里跃出的鱼,闪着剔透的光:“我没接受你那所谓的‘牺牲’,佳森。你不该用毁掉自己的方式,来成全我的‘被看见’,那样的‘看见’太沉,我扛不动。”
于佳森呆呆望着眼前的人,无数话堵在舌尖,像困在笼里的兽想挣扎着嘶吼,可张了张嘴,却只发出模糊的气音,眼眶莫名地发烫。就在这时,乌云突然被风撕开道口子,太阳像枚烧红的金币,“轰”地一下把光芒泼洒下来,烫得海面都泛起金箔似的碎光,连沙滩上的贝壳都闪着耀眼的光泽。艾明迎着光,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几乎要触到远处的海浪,他忽然朝于佳森伸出手,掌心还沾着点沙粒,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果断,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和我一起加入地防军吧!”
于佳森迟愣地坐在沙滩上,与艾明对视。对方眼底的认真像礁石般沉实,扎在他心里,让他心脏猛地一跳——或许这里,真的能同时完成两个人的梦?既能圆艾明“被重视”的渴望,也能让自己彻底挣脱家族的掌控,像海鸟一样自由地飞。他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得像块冷玉,喉咙里迸出的声音带着破音的激动,却字字清晰:“好!我愿意加入!”
艾明瞬间红了眼,眼眶里像盛着两汪水,他狠狠抱住于佳森,力道大得像要把彼此嵌进对方骨血里,声音带着哽咽的欣慰,还有种如释重负的颤抖:“终于……愿意答应我了!”于佳森推开他,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把快要溢出的泪意蹭掉,站起身时,军绿色的外套上还沾着海湾的风尘,衣角扫过沙滩,带起一串细碎的沙粒。他望着远方亮得晃眼的城市轮廓,那里曾是困住他的牢笼,此刻胸膛剧烈起伏着,一字一句像在立誓,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这只是开始!以后的路还长着呢!你我一定要挣开这片海湾的束缚!这就是我们的誓言!”
艾明也站了起来,把那根曾被于佳森用来“作恶”的长鞭郑重递到他手里。鞭身缠着细碎的海盐,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像条蛰伏的银蛇,他的声音却烫得能烙进心里,带着沉甸甸的期许:“拿好你的武器,于佳森。你永远都不会后悔这个决定,因为这是你自己选的路,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心上。”
或许他们的选择在旁人看来莽撞又疯狂,像两只没头的飞蛾扑向未知的火焰,可每一步都踩着自己的意志,带着滚烫的温度。人哪有什么绝对的对错?只要是顺着心意去争、去闯,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也是为自己活过的证明,比被困在镀金牢笼里腐烂要好上千倍万倍。
路两旁的灌木枝桠带着露水,勾住磨破边的裤脚,每挣开一步都带着布料撕裂的轻响,混着脚下泥水的“咕叽”声。艾明的额角渗着汗,顺着下颌线往下滑,滴在沾满泥点的衣领上,晕开一小片深色。他侧头看了眼身边的于佳森,对方的裤腿卷到膝盖,小腿上划着几道浅痕,被汗水蛰得发红,却仍攥着他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湿透的衣袖传过来,像团不灭的小火苗。
“歇会儿?”于佳森的声音带着喘,喉结滚动了两下,喉间泛着铁锈味。
艾明摇摇头,抬手抹了把脸,掌心蹭上泥灰,倒把脸抹得更花了。“前面那棵老榕树下能歇,”他指了指远处歪脖子树,声音有点哑,“到那儿再喝口水。”
脚下的泥地软得像浆糊,每抬一次脚都像要把鞋跟拔断,鞋帮上挂着的草屑随着动作晃悠。于佳森忽然绊了一下,艾明眼疾手快拽住他,两人踉跄着撞在一起,额头抵着额头,都能听见对方胸腔里擂鼓似的心跳。
“抓稳了。”艾明低低说了句,把于佳森的手攥得更紧。于佳森“嗯”了一声,另一只手扯掉缠在脚踝上的野藤,指尖被刺出个小血点,他往裤子上蹭了蹭,毫不在意地跟上脚步。
风裹着潮湿的海味吹过来,撩得两人额前的碎发都贴在皮肤上,痒丝丝的。艾明的睫毛颤了颤,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他的指腹蹭过对方手背上的薄茧,能清晰感受到那因为用力而微微起伏的脉搏。于佳森喉结滚了滚,喉间溢出半声低笑,带着点被风吹散的沙哑:“你头发扫到我手了。”
艾明愣了愣,才发现自己的发丝真的随着风蹭着对方的手背,像只调皮的小虫子。他慌忙往回收了收,却被于佳森反手攥住手腕,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挣脱的温度。“别动,”对方的声音压得很低,混着风声落在耳边,像羽毛轻轻搔着耳廓,“这样挺好。”
林间的风忽然慢了下来,带着水汽的凉意漫过脚踝,两人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交叠在一起,像被月老悄悄打了个结。谁都没再说话,可掌心相贴的热度、彼此清晰可闻的呼吸,还有那悄悄缠在一起的衣角,早把“想说却没说”的话,都浸在了这带着咸腥味的风里。
不知走了多少个日夜,当晨曦再次划破天际时,广州博崇军营的灰色城墙终于在雾霭中浮现。那城墙沉默又厚重,砖块间的缝隙里长满了青苔,像头蛰伏了千年的巨兽,透着威严与肃穆。选拔的长官站在三十个新兵前,军装笔挺,肩上的徽章在阳光下闪着光,目光如炬,扫过人群时锐利得像刀,却一眼就把艾明和于佳森从人堆里拎了出来——仿佛他们身上有种天生的、属于战场的锐性,藏不住也掩不了。
之后的体能测试,于佳森像头刚被放出牢笼的豹子,浑身都透着股狠劲,格斗时出拳又快又狠,拳风带着破空的锐响,精准度高得惊人,每一击都落在对手的破绽处,教官看他的眼神里渐渐带上了赞赏,还忍不住朝身边的助手点了点头。艾明则把那副总带着怯懦的模样彻底甩开,无论耍弄什么武器,都像天生就该握在他手里,熟稔得仿佛练了千百遍;他脑子转得也快,总能在模拟对抗里找到最刁钻的破局点,像只灵活的猎豹,总能避开陷阱直捣黄龙。两人都以极其优秀的成绩通过考核,被分配到了北部军营,那里的风更烈,训练也更严苛。
翻开档案时,于佳森的评语是“准头极佳、格斗术极强,反应敏捷,是可遇不可求的提拔好苗子”,字迹刚劲有力,透着认可;艾明的档案上则写着“身手矫健、善用各类道具、极具战术智慧,临危不乱,是能直接上战场的尖刀”,每一个字都像枚勋章。没过多久,他们又一同被选入了“观战三班”——那是个藏着无数故事与硝烟的地方,老兵们身上都带着伤,眼神里沉淀着战火的洗礼,等着他们用自己的方式,在属于军人的世界里,重新书写“被看见”与“自由”的定义,让每一步都走得掷地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