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人所托?
云妮儿心中疑惑:“不知军爷是受何人所托?”
军爷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贺东家可还记得,你在城外官道旁救下的那个小和尚?”
小和尚?云妮儿一怔,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个雨夜,那个浑身湿透、发着高烧、眼神却异常清澈宁静的小小身影——净尘。
“记得。”云妮儿点头,那是她刚在京城立足不久时的事,“净尘小师父……军爷您认识?”
军爷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点了点头,又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清晰:“在下本名崇烨,而净尘,他并非普通僧侣。他本是当今圣上嫡出的皇子,名讳……元澈。”
云妮儿猛地睁大了眼睛,手中的帕子险些掉落。皇子?!那个安静乖巧、与她讨论佛理、吃她做的素点心时会微微眯起眼睛的小和尚,竟然是皇子?!
崇烨看着她震惊的神色,继续解释道:“当年宫中局势诡谲,皇后娘娘为保殿下平安,不得已才将他送至寺中修行,远离纷争,彼时,有奸人欲对殿下不利,那日他高烧昏迷流落官道,便是遭了暗算。幸得贺东家仗义相救,才免于……不堪设想之后果。”
云妮儿只觉得心都要跳出胸口,她当初只是遵从本心救人,万万没想到竟牵扯到如此惊天动地的宫闱秘辛!
“那……净尘小师父,不,殿下……他现在可好?”她稳了稳心神,关切地问道。
“殿下如今,很好。去年,宫中格局已定,前太子被废,陛下下旨,迎殿下回宫。如今,他已是我朝名正言顺的太子殿下。”
太子!云妮儿倒吸一口凉气,那个曾在她这狭小铺子里喝过粥的小和尚,如今已是储君!
崇烨郑重道:“殿下回宫后,诸事繁杂,但他始终未曾忘记贺东家的救命之恩。时常念起,说若非当日你伸出援手,恐无今日,他一直想亲自向你道谢。”
亲自道谢?云妮儿连忙摆手:“这如何使得!民女当时只是举手之劳,万万不敢当殿下如此记挂。殿下安然回宫,继承大统,乃是万民之福,民女亦是为朝廷、为天下百姓高兴。”她这话说得真心实意,却也不乏谨慎。天家恩情,福祸难料。
崇烨似乎看穿了她的顾虑,道:“贺东家不必紧张。殿下心性纯良,知恩图报,并非虚言。他并不想以权势压人,只是真心想见一见故人,亲口说一声谢。”他看了看门外,低声道:“事实上,殿下此刻,就在外面。”
什么?!云妮儿惊得几乎要站起来。太子殿下,微服出宫,到了她这小小的点心铺子外?
崇烨示意她稍安勿躁,起身走到门边,对外微微颔首。
门帘再次被掀开,一个身着月白色锦袍的少年走了进来。他身量比一年前高了许多,依旧清瘦,但眉宇间那份宁静安然的气质未变,只是多了几分属于天潢贵胄的雍容气度,眼神清澈依旧,却更深邃了些许,仿佛蕴藏着星辰大海。
不是净尘,又是谁?
他看着云妮儿,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带着些许怀念的笑容,双手合十,依旧是佛家的礼节,声音清越:“云妮儿姐姐,别来无恙。”
这一声“姐姐”,瞬间击碎了所有身份地位带来的隔阂。云妮儿眼眶微热,连忙就要跪下行礼:“民女参见太子殿下!”
元澈,如今的太子,快步上前虚扶住她,不容她跪下,认真道:“姐姐不必多礼。在此处,没有太子,只有当年受你一碗热粥、一席安榻的净尘。”
他环顾着这间铺子,目光掠过货架上的点心,语气带着真挚的感慨:“离了寺庙,回了宫,吃了许多山珍海味,却总还记得姐姐这里的素馅点心的味道,简单,却温暖人心,如今姐姐开了店铺,甚好!”
云妮儿心中感动,也放松了许多,请他上座。泽兰和雨妮儿早已惊得呆住,在崇烨的眼神示意下,才慌忙去准备了最好的茶点,然后屏息静气地退到一旁,心中又是激动又是惶恐。
“殿下……净尘师父,您能平安归来,真是太好了。”云妮儿看着他,由衷地说道。
元澈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历经变故后的通透:“是啊,回来了。只是宫中规矩多,不比寺里自在,更不比姐姐这里……让人心安。”他顿了顿,看向云妮儿,目光敏锐,“我回宫后,让崇烨留意着姐姐这里的境况。听说……近来似乎有些麻烦?”
云妮儿心中一动,原来崇烨之前雷打不动来这里吃糖蒸酥酪,实际目的竟是这个。她犹豫了一下,并未详述赵家的打压,只轻描淡写道:“经营铺子,难免会遇到些波折,劳殿下挂心了。”
元澈却摇了摇头,他虽年少,却在寺庙中阅尽人情冷暖,回宫后更见识了权力倾轧,如何看不出云妮儿的隐瞒。他看向崇烨:“崇烨,你说。”
崇烨言简意赅地将赵皇商如何打压“云记”,以及近日利用寿宴订单设局之事禀报了一遍。
元澈静静地听着,脸上温和的神色渐渐敛去,眼神变得沉静而威严。他听完,沉默片刻,才缓缓道:“京城商贾,竟也如此跋扈。看来,这市井之中,也并非一片清净之地。”
他看向云妮儿:“姐姐于我有救命之恩,此事,我既知晓,便不能坐视不理。”
云妮儿心中一惊,连忙道:“殿下!此事万万不可!民女与赵家之事,乃是商事纠纷,岂敢劳动殿下插手?况且,殿下初回宫中,若因民女之事……”
“姐姐放心。”元澈打断她,脸上重新露出那种让人安心的笑容,“我并非要以权势直接压人,那样反而会为姐姐引来更多嫉恨。皇家有皇家的规矩,市井有市井的法度。”他沉吟了一下,对崇烨道:“崇烨,我记得,内务府采办宫中日常用度,似乎有固定的几家皇商?”
李崇烨立刻领会:“是,殿下。主要负责宫中部分食材、杂货的,确实有几家,赵家似乎……并不在其列。”
元澈点了点头,对云妮儿道:“姐姐的点心别具一格,连我都念念不忘,可见其妙。或许,可以试着走通内务府的门路,若能成为贡品,哪怕只是最低等次的采买,得其名号,便是了一道护身符。赵家再势大,也不敢明着与宫廷供奉争利。”
他顿了顿,又道:“当然,此事需按规矩来,我会让崇烨留意,在合适的时候,为姐姐引荐内务府负责此事的官员。成与不成,最终还需靠姐姐点心的真本事。”
云妮儿心中豁然开朗,同时又充满了感激,这比直接动用权力为她扫平障碍,要更为周到,也让她能以更有尊严的方式保全“云记”。
“殿下思虑周全,民女……不知该如何感谢。”云妮儿起身,深深一福。
元澈虚扶她起身,温和道:“姐姐不必言谢。这是我该做的。”他看了看天色,道:“天色已晚,不便久留,我该回去了。”
他起身,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精致的锦囊,递给云妮儿:“这里面是一块宫中用的安神香,姐姐近日操劳,夜里点燃,或有助眠之效。并非什么贵重之物,聊表心意。”
云妮儿知道推辞不得,双手接过:“谢殿下赏赐。”
元澈看着她,最后说道:“姐姐,保重。若有急难,可让崇烨传信于我。”说完,他对云妮儿合十一礼,便在李崇烨的护卫下,悄然离去,如同他来时一般,未引起过多注意。
铺子里恢复了安静,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云妮儿握着手中尚带余温的锦囊,心潮起伏,她没想到,当初一念之善,竟结下如此善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