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在南海的晨光中驶近澳门,这座葡萄牙殖民城市在薄雾中若隐若现。与香港的紧张氛围不同,澳门显得慵懒平静,仿佛世外桃源。
阿琳熟练地将船停靠在路环岛一个僻静小湾:“这里渔民是我的老朋友,不会多问。”
果然,几个早起的渔民友好地点头示意,继续整理渔网,对陌生来客毫不惊讶。中立港口的宽容性在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
林梦瑶紧握装着证据的行李箱,警惕地观察四周。澳门的街巷狭窄曲折,中西合璧的建筑风格给人一种时空交错感。
“《澳门日报》社在议事亭前地附近。”阿琳低声道,“但我们必须小心,澳门虽中立,但各方势力都有眼线。”
他们打扮成普通游客模样,乘坐三轮车进入市区。街道上飘荡着葡式蛋挞的香气,报童叫卖着各种语言的报纸,赌场招牌在阳光下闪烁。这座城市的每一面都透着矛盾与复杂。
报社所在是一栋绿色的葡式建筑。前台接待员懒洋洋地抬眼:“找谁?”
“罗记者,我们是香港来的朋友。”阿琳按照卡尔森的交代说。
接待员眼神微动,拨通内线电话。几分钟后,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匆匆下楼,神色紧张。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罗记者快速扫视大厅,“跟我来。”
他带领他们穿过排版车间,来到后院一个储存旧报纸的仓库。确认无人跟踪后,他才松口气:“卡尔森少校通过秘密渠道通知我了。你们带来的东西呢?”
林梦瑶打开行李箱,展示部分文件。罗记者翻阅时,脸色越来越苍白:“上帝啊...这比想象的还要...这些必须立即公之于众!”
“如何安全送出澳门?”阿琳问。
罗记者推了推眼镜:“最难的不是送出澳门,而是确保消息不被压制。日本人在澳门有强大影响力,很多国际媒体都被收买或威胁。”
他思考片刻:“但有一个人可能帮忙——马奎斯神父,天主教会记者。教会的中立地位能提供一定保护,而且他有直接通往梵蒂冈的渠道。”
计划看似可行,但林梦瑶感到不安。一切都太顺利了,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在引导他们。
“我们想先见见马奎斯神父。”她谨慎地说。
罗记者点头:“当然,应该的。他通常在圣多明我教堂主持午间弥撒。”
离开报社时,林梦瑶注意到街角有几个可疑人影。她假装系鞋带,通过商店橱窗反光确认被跟踪了。
“有尾巴。”她低声警告。
阿琳不动声色:“正常,罗记者可能也被监视了。我们需要甩掉他们。”
他们走进热闹的营地街市,利用人群掩护频繁改变方向。在一家绸缎店,阿琳与店主交换眼色后,带领林梦瑶从后门离开,进入一个错综复杂的院落。
“龙社在澳门的秘密据点。”阿琳解释,“虽然小,但安全。”
院落看似普通民居,但内有乾坤。地下室设有逃生通道和基本生活设施。
“罗记者可靠吗?”林梦瑶问。
阿琳沉吟:“卡尔森信任他,但在这个时代,信任是奢侈品。”
中午时分,他们前往圣多明我教堂。教堂钟声回荡,信徒们陆续进入。马奎斯神父正在祭坛前准备弥撒,是个面容慈祥的葡萄牙老人。
弥撒结束后,罗记者上前引荐。马奎斯神父听到他们的来意后,神情变得严肃:“孩子们,这里不宜谈话。跟我来。”
教堂地下室有个简朴的办公室。马奎斯神父锁上门,直入主题:“让我看看那些文件。”
仔细阅读后,他在胸前画十字:“主啊,宽恕这些罪人吧。这些必须立即送往罗马。”
“如何保证安全?”林梦瑶问。
“通过外交邮袋。”神父说,“葡萄牙政府每周有航班往返里斯本,外交邮件不受检查。我可以请求澳门主教帮忙。”
突然,楼上传来骚动声。紧接着是急促的敲门声:“神父!警察来了!”
马奎斯神父迅速将文件藏入圣经夹层:“从后门走!去码头找陈船长,就说我让你们去的!”
他们刚逃离教堂,就看到葡萄牙警察和日本领事馆的人员冲入教堂。显然,行踪又暴露了。
“每次刚找到希望,就被追捕。”阿琳绝望地说,“仿佛有双眼睛一直在监视我们。”
林梦瑶也有同感。从香港到澳门,每次行动都似乎被提前预知。除非...
一个可怕的想法浮现:追踪器不是在外界,而是在证据本身!
她立即打开行李箱,仔细检查金属箱的每个角落。在箱底夹层中,她发现一个微小的电子装置——最新型的追踪器!
“找到了。”她用小刀拆除装置,“从最开始,我们就被定位了。”
阿琳震惊:“谁放的?小周?山本?还是...”
“不重要了。”林梦瑶将追踪器扔进下水道,“现在必须改变计划。”
他们放弃去找陈船长,转而潜入贫民区的一家小旅馆。房间简陋,但足够隐蔽。
傍晚时分,林梦瑶独自外出探查。在一家咖啡馆,她意外看到罗记者正与一个日本领事馆官员密谈。虽然听不清内容,但肢体语言显示绝非胁迫,而是合作。
背叛的寒意再次袭来。她悄悄返回旅馆,告诉阿琳这个发现。
“所以整个网络都被渗透了。”阿琳颓然坐下,“我们还能信任谁?”
夜深人静时,林梦瑶做出决定:“我们不能依赖任何现有渠道。必须自己想办法离开澳门。”
“怎么走?所有出口都被监视。”
林梦瑶望向窗外港口的渔船群:“混入渔船船员中。东南亚有很多反日游击队,我们可以先到菲律宾,再转道去美国。”
计划冒险,但已是唯一选择。阿琳最终同意。
次日凌晨,他们扮成渔妇模样,混入码头嘈杂的人群。通过观察,他们选中一艘即将启航前往马尼拉的货船。
“我们需要伪造证件。”阿琳担忧地说。
林梦瑶想起杜邦准备的空白护照:“我们有资源,但需要找个地方加工。”
他们在码头附近找到一家小照相馆,老板是个沉默寡言的老人。看到丰厚报酬后,他同意立即制作证件。
等待期间,林梦瑶无意间看到当日报纸的头条:英国特工卡尔森少校在香港遇害,疑似日本特工所为。
报纸从手中滑落。又一个盟友牺牲了,为了给他们争取时间。
阿琳捡起报纸,泪水滑落:“这场战争的代价太沉重了。”
证件制作完成后,他们顺利通过码头检查,登上货船。当澳门的天际线在视野中渐渐模糊时,林梦瑶感到的不是解脱,而是更深的沉重。
每个港口的离开都意味着新的危险,每次希望都伴随着牺牲。在这场横跨太平洋的逃亡中,他们背负的不仅是证据,更是无数逝者的嘱托。
货船破浪前行,驶向马尼拉,驶向不可知的未来。而真相,如同船尾的海鸥,始终追随,等待振翅高飞的那一刻。
浪涌香江的篇章即将结束,但天涯孤旅仍在继续。在战争的洪流中,微小的个体如舟,唯有坚持才能穿越黑暗,抵达光明的彼岸。